.兰亭颂

东晋名士的保留之地
以过于细长的竹林的手臂
以流水的天蓝色墨水和石头的砚台
以失传的
又以各种方式保存的长卷

那是黄酒的清纯的颜色
慢火和坚忍不拔的青春的颜色
用一支足以洞穿世事的毛笔
天上的神来之笔
唤醒最为坚固的骨架：放浪形骸

把一切收尽在想说就说的笔底
一切都收尽在想说而不能说的笔底
那种看似渺小的竹子和水滴
突然有了长久的生命
那条小溪流向未来又流向过去

它直接连接了竹林七贤
和不可更改的世说新语
它在陈子昂的前面
翻江倒海
并品评永无穷尽的滋味

东晋名士的保留之地
墨池和白鹅的色彩斑斓之地
不知老之将至之地
那空着的石凳和空漂的酒盏
无限拉长了小溪的长度

2011、5、21—22于贵阳


.王羲之

王羲之，用这支绝不凌乱的毛笔
精心收藏大禹治水之后的稀有的水
比大禹的目光和失神更为丰富的水
就像饱蘸着水银泻地的月光
精心收藏清流里的永恒一刻

是青翠的大片的竹子
在接触天上的白云
是青翠的笔直的竹子
以不可遏制之力，展示大地的生长
可是为什么不能留住流水

在生长于流动之间
是星星的秘密和青春的气息
是竹叶沾着露珠的睡袍
是植物在周边走动的爪印
可是有谁看到过它们绝望的眼神

就让我们展示自己的干净和年轻
让竹丛的漫天绿雨下个不停
或许一支笔足够矣，可漂亮的字体
永远抵不上内心的抒发和书法
一支笔带出了多少隐秘的心事

就这么收集未来和永无穷尽
在修竹和茂林下
在流水和溪石之间，王羲之
一块永远不干的砚台
一支捎带苦涩又无限涌动的毛笔

2011、5、22—6、4贵阳—杭州


.大禹陵

缓缓地停留在一个山坡上
碑石如钟摆般停摆
大地的地气则缓缓上升
白雾的盾牌漫过了山林的居所
阳光的金茅在空地上慈悲

一个下午，我们就这样进入了庙宇
它向着宇宙倾斜
用窗口并不存在的哨音传递风声
一只小鸟因此直射天空
把天空当成了令人心碎的地平线

我们像大禹般迈着巨大的步子
却丝毫不留意一直轻巧的水声
是的，不阻拦、不高筑或许是信念
可我就是觉得费力，就像在重重山峦下
总有看不见的石头在水中凸起

是在触及无限平淡的白天
是在触及岩石的阴郁和巢穴
普天下阴晴不定的演化
可有比今天的空旷更有利的事例
可有青铜的马车在悲壮中徐徐前行

或许只需要记住一个英雄的名字
就可推演几乎重叠的图志的曲折走向
那是风和松涛的不停的刻画
可在这个下午却难以形成
眼前一支长途跋涉的、走累了的旅队

只有巨大的屋檐矗立在群山里
让铜铃的声音低沉地穿行
请不要遗弃那些没有文字的时光。
一个下午，流水开始拒绝拯救哲理。
遗弃了在青铜器上行走的车队。

2011、6、4—5杭州


.园咏

记住在史书里的流放
与丰收时的筛子的网格有关。
是诗人自我在拯救，在撕心裂肺
在作最后的端详。
时间被切成柳丝那么细
成为黄昏和记忆的下酒菜
可是黄酒的佐料始终温和
与豪放的放翁不成比例。
如果走出去就是断桥的风景
否则就是酗酒的后遗症。
那么千古的绝唱来自哪里
是否是在不经意间。
就连后人都试图在努力
可是鸽子的军心一直在动摇。
严酷的现实一再提示
要反对悲剧的极端纯洁。
我们所渴望的不过失手而已。
2011、6、9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