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公樗散鬓成丝,酒后常称老画师。 万里伤心严谴日,百年垂死中兴时。 苍惶已就长途往,邂逅无端出饯迟。 便与先生应永诀,九重泉路尽交期。 郑虔以诗、书、画“三绝”著称,更精通天文、地理、军事、医药和音律。杜甫称赞他“才过屈宋”、“道出羲皇”、“德尊一代”。但他一生坎坷不幸。安史之乱前始终未被重用,食不裹腹。安史乱中,又和王维等一大批官员一起,被叛军劫到洛阳。安禄山任命他为“水部郎中”,他称病不肯就任,还暗中给唐政府通消息。但当洛阳收复,却被定了罪”,贬为台州司户参军。杜甫为此,写下了这首“情见于诗”的七律。 “ 樗”和“散”,见于《庄子·消遥游》:“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又《庄子·人间世》载:有一木匠往齐国去,路见一高大栎树,人甚奇之,木匠却说“‘散木’也,以为舟则沉,以为棺椁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液樠,以为柱则蠹,是不材之木也。”说郑公“樗散”,意为郑虔不过是“樗栎”那样的“无用之材”罢了,既无非份之想,又无犯“罪”行为,不可能是什么危险人物。何况他已经“鬓成丝”,又能有何作为呢!第二句,即用郑虔自己的言谈作证。他不过以“老画师”自居而已,并没有什么政治野心。既然如此,就让这个“鬓成丝”的、“垂死”的老头子画他的画儿去,不就行了吗?可见一、二两句,并非单纯是刻划郑虔的声容笑貌;而是通过写郑虔的为人,为郑虔鸣冤。 次联紧承首联,层层深入,表达了对郑虔的同情,抒发了对“严谴”的愤慨,的确是一字一泪,一字一血。对于郑虔这样一个无罪、无害的人,本来就不该“谴”。如今却不但“谴”了,还“谴”得那样“严”,竟然将他贬到“万里”之外的台州去,真使人伤心啊! 这是第一层。郑虔如果还年轻力壮,或许能经受那样的“严谴”,但他已经“鬓成丝”了,眼看是个“垂死”的人了,却被贬到那么遥远、那么荒凉的地方去,岂不是要他早一点死吗?这是第二层。如果不明不白地死在乱世,那就没啥好说;但两京都已经收复了,大唐总算“中兴”了,该过太平日子了,而郑虔偏偏在这“中兴”之时受到了“严谴”,真是太不幸了! 这是第三层。由“严谴”和“垂死”激起的情感涛波奔腾前进,化成后四句。 “ 苍惶”一联,紧承“严谴”而来。正因为“谴”得那么“严”,作者没来得及送行,郑虔已经“ 苍惶”地踏上了漫长的道路。“永诀”一联,紧承“垂死”而来。郑虔已是“垂死”之年,而“严谴”又必然会加速他的死,不可能活着回来了;因此发出了“便与先生应永诀”的感叹。即使活着不能见面,仍然要“九重泉路尽交期”啊!情真意切,深痛不忍卒读。卢得水评这首诗说:“末竟作‘永诀’之词,诗到真处,不嫌其迫,不妨于尽也。” 前人评这首诗,有的说:“从肺腑流出,“万转千回,纯是泪点,都无墨痕”。有的说:“一片血泪,更不辨是诗是情。”这都可以说抓住了最本质的东西。 至于说它“屈曲赴题,清空一气,与《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同是一格”,则是就艺术特点而言的;说它“直可使署日霜飞,午时鬼泣”,则是就艺术感染力而言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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