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新工具 by 弗朗西斯·培根

2020-2-11 11:08

  四九①

  (二五)暗示的事例——这种事例足以暗示或指出什么是对人类有用的东西。我们知道,仅仅权力和仅仅知识固然能提高人性,但并不能赐福于它。因此我们还必须在全体事物中搜集那些对于人生最有用的事物。但要论列这些事物,须待我论究到实践上的应用时才是更适当的地方。此外,就在每一特定对象的解释当中,我也必留些地位给予有关人生方面的图表,也即人类所当愿望的事物的图表。须知作出明智的愿望正和提出明智的问题一样,也不失为知识的一部分。①上文四五至四八这四条讲的是数学的或计量的四种事例。自本条至五一条三条讲的是嘉惠的或仁慈的三种事例。参看二卷四四条下有关的注。——译者

  五○

  (二六)多方有用的或普泛应用的事例①——这种事例关涉到多种多样的情节,并且是常常出现的;因而它使人们节省不少劳力和重新论证。若要述说工具和设计等项,须待我论到实践上的应用和实验的方式时才是适当的地方。而有些已被发现和已见应用的工具和设计并将于各别技术的特定历史中得到叙述。这里,我只就着它们概述几点,仅作为这种普泛应用性的举例罢了。①克钦注明,这是指广泛有用的,适用于多方查究工作的事物,其作用在于缩短查究的过程并使之易于进行。这种事例在这里不能全面地予以查究,因为它所涉及的几乎都与物理学的发现有关。——译者

  人们之施加动作于自然物体,除了简单地把它们或分或合而外,主要地不外七种方式:一是排去一切能对它们发生阻碍和发生扰乱的东西;二是加以压缩、扩展、激动和类似的动作;三是施用热和冷;四是使它们持续存留在一个适宜的地位;五是遏止和规限它们的运动;六是利用特殊的交感作用;七是适时地和适当地把上述这些办法或至少其中某些办法加以轮番使用,顺序使用和接续使用。

  先说第一种方式。到处缭绕和到处捱入的空气以及各种天体所发出的光线就是产生很多扰乱的东西。因此凡有助于排除它们的事物就都有理由算在普泛有用的事物之列。

  例如我们在对物体施加动作时所用以盛放该物体的器皿的质料和厚度,又如借凝化和化学家们所谓封泥①来把器皿完全封闭的办法,都可列在这一项下。把液体倾注在质体的浮面来把它掩住,这亦是大有用处的事;例如人们把油倒在酒上或植物汁液上,它就象个盖子一样铺在表面上,极好地护住它们,使它们免于空气的侵害。还有粉状物亦是很不坏的东西;它们虽含有掺入其中的空气,却仍能排拒四周气体的力量;②我们常见把葡萄或其他果品保存于沙粒或谷粉之中,就是此例。若用蜡、蜜、松脂或类似的黏性质体敷在物体上面,借以把物体掩护得更加完密而与空气和天体相隔绝,那亦是很好的办法。我还曾把一个器皿或其他某些物体置入水银之中,试察它的效果,知道在一切能够用以环浸其他质体的质体之中,水银乃是密度最大的一种。还有洞穴和坑井,在阻隔太阳热力和侵蚀物体的无遮空气方面,亦有很大的用处;德国北部的人们即用它们来当谷仓。把物体沉浸水中,亦有同样的效果;我记得曾听说,有人把几瓶酒缒入深井之中去浸凉,因偶然疏忽之故而一置若干年,再取出时,那酒不但不曾变酸或变淡反而大见醇美;这看来是由于其分子有了更加细密的混合之故。再说,若是事情需要把物体安放在水底,譬如说安放在河底或海底,既不要接触到水,又不要封闭在堵严的器具之内,而要求周围只有空气;那么,有一种用以在水底对沉没船只进行工作的工具很有用处,它使得入水的人能够在水底存留一段长时间,不时呼吸空气。这机器是金属制成的一种空的钟形物体,把它与水面平行地沉下去,它就把所含的空气都带到水底。它是架在三条腿上面(象一个三脚架),其高度略低于人身;入水的人感到呼吸困难时就可把头伸入钟的空部,呼吸一下空气,再继续进行工作。我还听说有一种机器或说是一种船只能把人带在水底航行相当一段距离。③既是这样,那么在这机器下边当然什么物体亦定能容易地悬浮起来;正是为了这一点我才来提到这一个实验。①拉丁本原文为lutumsapientioe。克钦注释说,这是一种组分,用以严固地封闭器皿的孔隙。——译者

  ②英译本在这里似有疏漏处,参看二卷四八条中有关的注。——译者

  ③据贝克曼(Beckmann)说,在近代,第一个明白提到潜水铃的是芬夏斯(Fainsius),见肖特(Schott)的引文。芬夏斯叙述过,有几个希腊人于一五三八年在脱雷豆(Toledo)地方向查理五世(CharlestheFifth)及其宫廷展出一具潜水铃。

  英译本编者补注道:培根这里所说的比潜水铃又有进展,是一种潜水艇,如特律贝(Drebbel,一五七二至一六三三年,英国人,第一艘潜水艇发明者)在一六二○年所展出的那种。培根另在“NewAtlantis”一书中也提到这事,可参看。

  仔细而完全地把物体封闭,这还另有一种好处。这不仅能防止外面的空气进入(这一点我已讲过了),而且还能在我们对物体内部进行动作时防止物体的元精向外逸出。

  我们知道,凡要对自然物体施加动作,必须能够确知它的质量;这就是说,必须做到没有东西蒸发掉或流出去。一方面有自然防止了任何分子的消灭,同时有技术防止了任何分子的损失或逃亡,这样,而且只有这样,才算在物体中做了深刻的改变。在这一点上,人们中间盛行着一种错误的见解,那如果是真的话,就会使我们对于保存完量无所减损一层接近于绝望。这种见解就是说,物体的元精以及经高热而稀化了的空气,都不可能被保留在严封的器皿之内,而要从远较细微的孔罅中逃逸出去。引导人们形成这种见解的是这样两个常见的实验:在一只杯中点上一段蜡烛或燃着一片纸张,把它倒置水上,结果就把水吸起;同样,把一只吸血玻璃器就火上烘热,扣在肌肉上面,结果就把肌肉拔起。人们由这两个实验就想象说,稀化了的空气跑走了,空气的量从而减少了,于是水或肌肉才借连接运动而代入其地位。①但这其实完全是误解。须知空气并非在量上有所减少,而是在空间上有所收缩;而且水的上升运动亦并非在火焰熄灭空气冷却之后才行开始;并且正因这样,所以医生们为使吸血器拔得更好起见还把凉水浸过的海绵蒙在上面。这样讲来,人们实在并无理由要这等担心空气或元精会容易逃跑出去。再说,即使说最坚实的物体也有孔罅这句话是真的,空气或元精也并不轻易遵行这个极其细微的交通路线,正如水也拒绝从很小的裂口流出一样。①克钦指出,培根的这个说明是错误的。空气受热而膨胀,于是有些空气跑掉了;然后,如把器皿口朝下放在水上或扣在肌肉上,并严密封住空气的入口,空气冷却时便自收缩,于是外面空气的压力就把水或肌肉驱入器皿之内,使之升起。——译者

  说到第二种方式,特别应当指出,压紧和这一类的强暴方法对于本位运动和类似的运动方面,即如在机器中和投掷物中,实具有最有力的效果,甚至足以造成有机体以及完全寓存于运动之中的各种性德的毁灭。例如一切生命,甚至一切火焰和燃烧,都可借压力来加以消灭,正如任何机器都会为压力所破坏和捣乱一样。对于寓存于位置和寓存于分子之间的较大相殊性的各种性德,压力亦同样能起毁坏作用。颜色方面就有这种情节;例如一朵完整的花在捣碎之后,颜色就与前不同;又如同一块琥珀,完整时与粉碎后颜色亦不相同。滋味方面亦复如此;例如一个生硬的梨和一个挤软了的梨滋味就不一样,这显然是经挤软过程而收聚了梨的甜味。但是说到要对内部结构一致的物体造成什么比较显着的转化和变易,这类强暴的方法就少能为力了;这类物体并不由此而获得一种常化的和稳定的新的凝固性,而只能获得一种过渡性的凝固,并且老是挣扎着要恢复和解放其自身。至于说到在那种内部结构只是近乎一致的物体(如空气、水、油等类)当中,凭借强暴方法而引起的缩聚或稀化究竟能否成为常化和固定并且竟变为一种性质,这却不可不做些仔细的实验来弄个明确。这可以首先借单纯的时间延续来试验,然后再借加施助力和感应作用的办法来试验。这一试验,在我(如上文所述)前用重锤和压机来压缩铁球中所装的水直至它从球身渗出为止的时候早就可以很容易地做出来了(只要当时我曾想到)。当时我该把砸扁了的铁球听其自然地搁置几天后再把水倒出,那样我就会看出水是否立即重复占有其聚缩以前的体积。假如它不曾这样,无论是立刻地或者是过了不久之后,那么我们就可断称这聚缩是常化了;假如它是这样,那么可见它又在恢复,而压缩则仅是过渡性的。同样,在我前就玻璃蛋中来扩张空气的时候亦早可做出与此同类的试验。当时我可以在把玻璃蛋内的空气大力吸出之后猛然把它封紧;可以在封紧之后把它搁置几天;然后再把封口打开,看它是否亦带着嘶嘶之声重把空气吸入;还可把它投入水中,看它是否和另一未经延搁即行启封的蛋一样吸进同量的水。事情结果很会竟是这样,至少亦值得我们试验一下;因为对于内部结构并非十分一致的物体,时间的延逝是要产生这种结果的。即如一根木棍受压变弯,时间长了,它就不复回跳。

  但这种情况却决不可解释为在时间延逝之中木头的量乃有所丧失;因为就一个钢盘来看,假如时间更增长了,亦会有同样的情况,而钢显然是绝不会有所蒸发的。这个实验,假如仅借时间的延续来看尚不能成功,我们也绝不应便率然放弃,而应当再用其他有助的办法来做。须知我们如果竟能借使用强力而传予物体以固定的和永久的性质,这收获可真是不小的。

  因为这样一来,空气就可借压缩而变成水,①其他同类的效果亦都可产生出来;而人类对于强力运动又是比对于其他运动能够掌握特多的。①克钦引用《新工具述要》(AccountoftheNovumOrganum)有用知识丛书(LibraryofusefulKnowledge)本第二部分第三一页中的一句话注明:“毕欧(M.Biot)最先证明这一设想是有根据的,他成功地借压缩氢和氧而造出了水。参看赫薛尔的《自然哲学论》第三五八节。——译者

  第三种方式涉及无论在对自然方面或者在对技术方面施加动作时都称重大的工具,那就是要使用热和冷。应当指出,在这二者间,人类的力量显然是跛着一足的。在热这方面,我们有火,那比临及我们的太阳的热或者比动物躯体的热都强烈得不可以道里计。

  但在冷那方面,除开在冬季所得的或在洞穴中所得的或借冰雪而得的之外,我们便别无所有;而这类的冷则仅略能和热带午时在山陵或墙垣反射之下而增强了的太阳的热相提并论,因为这类的热和这类的冷是同为动物在短时间内所能禁受的。但是它们都不能和熊熊炉火的热同日而语,亦不能和与此相当的何种冷度同日而语。由于热和冷的情况有此不同,所以我们间的一切东西都偏趋于稀化、干化和耗损;而很少有东西趋向于凝聚和软化,除非借用混合物和一些可称来路不正的方法。正因如此,所以对于冷的事例就更应竭尽一切辛勤来加以搜集。这种事例看来可以求之于如下等项:可以把物体在严霜之下暴置在尖阁顶上;可以把它们放置在地下洞穴之内;可以把它们放置在为此目的而掘筑的深窖之中并且围以冰雪;还可以把它们缒入井里;把它们埋在水银和金属之中;还可以把它们投入水中,那是能够使木头化石的;还可以把它们埋在地下,象中国人制做陶瓷时据说就是那样,听说他们把土坯埋入地下四五十年之久,成为一种人工的矿物,传给他们的子孙;此外还有许多类似的过程。再则,凡一切由冷所引起的自然的凝聚现象也都应加以查究,为的是知晓了它们的原因之后便可以用技术来加以模仿。例如我们常见云母和各种石头上发生汗渖;玻璃窗于一夜经霜之后清晨时便见里面凝有水珠;地下蒸气经冷就聚化成水,从而常常向上冒出气泡。举凡这一类的事物都是应当加以搜集的。

  除开能够在触觉上引起冷觉的东西之外,还有一些具有冷力的东西,也能发生凝聚作用。但这类东西似乎只对动物身体发生作用;很少对其他物体发生作用。这在药物和膏药方面有许多事例;其中有一些是促使肌肉和可触分子凝聚的,如收摄性和凝敛性的药剂便是;另一些是促使元精凝聚的,如催眠剂便最为显着。催眠剂之凝聚元精可有两条途径:一是镇静它们的运动,一是驱迫它们奔跑。例如紫罗兰、莴苣、干玫瑰叶以及类似的慈祥药剂,借其温存而柔和的清凉香气,可以促使元精联合,并将其急促无休的运动镇静下去。又如当人骤然昏厥时,以玫瑰水施于鼻孔,亦会使散掉了的和过于松弛了的元精恢复起来,仿佛是在扶养它们似的。但象鸦片和同类药剂,则是借其凶恶而有敌意的性质来驱迫元精拚命奔跑。因此之故,所以若把它敷于外部,则元精立即逃离该处,并且不易重行流入;若把它吸入体内,则它的香气一经升至头部即驱迫脑室中所含的元精散向各方。而这些元精,既已这样撤退,而又不能逃入其他部分,结果就集在一块而凝聚起来,并且有时极度窒息而消灭下去。①但是另一方面,同样的鸦片,如果吸量适中,亦确能借其第二期的附性(这是指那继集拢之后而起的凝聚而言)来安抚元精,使它们变得更为健壮,并且遏止它们的无用的、上火的运动;因此它在治病和延寿方面,贡献亦是不小的。①克钦指出,这样来描述鸦片的效果,是极端离奇和武断的,几乎可以认为巴拉西萨斯式的谚语之一,那在培根说起来总是十足轻蔑的。关于他对“元精”的观点,参看二卷二七、四○以及一卷五○各条。——译者

  此外,关于如何调备各种物体使它们便于接受冷冻一节,我们亦不可略而不谈。这有许多情况可说,我只提到一点:微温的水是比很冷的水较易冻凝的。

  还要说到,既然自然所供给的冷是如此吝啬,我们就必须仿效制药者的办法——他们在得不到某种药料时就采用他们所谓之代用品,例如以沉香脂来代替某种香树汁液,以玉桂来代替肉桂。同样,我们亦应当四面细察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代替冷的作用的事物,这亦就是说,要看看除冷具有引起凝聚这一本分的职能而外,是否还有其他能使物体凝聚的办法。以迄今所见而论,这类凝聚方法看来不出四种。

  第一种是借单纯的压缩来引起凝聚。这并不能使物体保持久常的紧度,因为物体是要回跳的,但若作为辅助的办法,或许也属有用。第二种是借物体中较精的分子于较粗的分子逃出之后发生收缩而引起凝聚,例如在物体受火变硬的过程中,在金属屡经骤冷的过程中,以及在类似的其他过程中,都有这种现象发生。第三种方法是,物体中有些最坚实的同质分子原先散处着,并与其他较欠坚实的分子混合起来,后来一经集拢,就产生凝聚现象;例如把升华在粉末中的水银恢复为单纯的水银,它就凝聚起来而不再延占那么大的空间;又如在一切提清金属渣滓的过程中亦都是这样。第四种是通过交感作用,借一些质体的某种隐秘力量来获致凝聚。这种交感或感应作用现在还很罕见;这亦无足奇怪,因为当我们在发现法式和发现结构方面尚无所成就时,我们当然不能希望从交感作用的探究中取得多少收获。不错,关于动物身体方面,的确有多种药物,无论是内服的或者是外敷的,仿佛是借感应作用而引起凝聚,就象上文曾略略说到的一些。但是在无生的质体方面,这种动作就很罕见了。有些记载中和一般传说中都曾传播着一个故事,说泰西拉或加纳雷群岛①(我记不清是哪一个)的一个岛上有一棵树老在裂着口滴水,竟至在相当程度上足供当地居民用水之需要。②又,巴拉西萨斯曾说过有一种名为“日露”的草,当中午酷日之下周围一切其他草类都呈干状的时候,它竟满含着露水。

  ③不过这两个故事在我看来都属荒诞无稽。如果真有其事,那么这种事例可是非常有用,亦是最值得深究的了。至于那种五月时候在橡树叶上所见的甘露,如人们所谓之神浆,④我亦不认为是借橡叶中什么特殊本性而凝成,那不过是露水普及一切树叶之余,独在那组织完密而不象其余树叶那样绵软多孔的橡叶上能够存住罢了。①克钦注明,泰西拉群岛(TerceryIslands)现称亚速尔群岛(Azores)。——译者

  ②这棵怪树,在庄斯敦(Jouston)所着“Dendrographia”一书(一六六九年在Frankfort出版)中曾有描述,见第十卷第四章。他所援引的权威之中有卡丹(Cardan,1501至1578年,意大利物理学家和数学家,着有“DeRerumVariete”一书——译者),培根或许正是从他那里引来这一故事。这棵树据说是在弗乐岛(Ferro)上见到的。

  ③我在巴拉西萨斯那里未能找到一点。不过,这看来是与他的露水学说相合的——他认为,露水是从太阳和众星渗出来的东西,若加抑闭,就会形成增多的星体。

  ④克钦指出,象橡树一样,菩提树和其他树上也常有甘露。——译者

  至于说到热,人们诚然享有丰富的储量以及对于它的支配力量,但在某些细目并且是最为需要的细目方面,考察和查究也还是不够的,随炼金家们怎样说。人们对于强度热力的效用是曾加以寻求并曾有所察见了;但对于较柔热力的效用——那却是最吻合于自然的方式的——则未予探查,因而亦就尚无所知。正因如此,所以我们看到在热的一般使用当中总不出这样一些情况:或则把物体的元精大大地激扬起来,象使用强水和其他化学油质就是如此;或则把可触分子变硬,有时并因轻浮分子被放而固定起来;再不然就是把同质分子分隔开,同时把异质分子在粗糙的方式下合并并融混在一起;而最要紧之点还在把合成物体中的一些关节以及比较精微的结构打散而混乱起来。

  实则,我们对于较柔热力的动作也是早应有所试验和探查的。那样,人们方能照着自然的榜样,模仿着太阳的工作,来产生来引发较精微的混合物和较正常的结构体,象我在关于联盟的事例那条语录中所提示的样子。①须知自然动作之进行,与我们目前使用之下的火的动作远不相同,其步骤是徐进渐及,其安排亦致密和繁复得多。只有当我们能够借人工热力和其他动作力量把自然的工作在法式上体现出来,在性德上完备起来,在分量上有所变化,并且,我再添一句,还在时速上有所增加的时候,我们才算看到人类的权力真正有了扩增。例如铁锈的形成是徐缓的,而铁的酸化黄粉则一下子就可做成;铜丝与炭酸铅粉的情况亦是这样;又如水晶须经漫长的过程而后产生,而玻璃则一下子就可吹成;石头须经很长的时间来成长,而砖头则很快地就可烧出来。有见于此(再回到现在的本题来说),所以我们对于各种各样的热,连同它们的各种效果,一概应当辛勤地从各个方面搜集起来而加以查究。这就是说,举凡一切天体的热,连同其光线是直射、是反照、是经过弯折以及是集合在引火镜和一般镜子之下等等不同情况;还有闪电的热、火焰的热、煤火以及各种不同燃料的火热;单论火热,又有封闭与敞开之别,直放溢流与经过不同构造的炉灶而有所修改之别,经过吹嘘而激动与未经激动而静穆之别,距离远近之间亦有区别,所经中间物不同时亦有区别;此外还有各种湿热,如水捂器皿的热、②粪便的热、动物外部和内部体温的热和干草受闷的热;又还有各种干热,如灰烬的热、石灰的热、热砂的热之类;——总之,所有各种各样的热连同其各种不同的程度,都是我们所应当搜集而加以查究的。③①克钦注明,参看二卷三五条。——译者

  ②拉丁本原文为“BalneiMarioe”,实应作“BalneumMaris”;这是指传热的一种方式,做法是把任一物体放入一个器皿,再把这器皿放入注上水的另一器皿,后者架在火上,前者及其所盛的物体就渐渐地变为温热。

  ③(拉丁文为“BalneiMarioe”。克钦注释说:在蒸馏中,把要蒸的器皿放在一缸水中,而不是放在沙中,这种做法叫作水浴,拉丁文应作“BalneumMarioe”。按,这种传热法不一定要架在火上蒸,用烫火焐也行。——译者)但是首要的问题还在,我们若用逐渐的、有序的和固定间歇的方式,以适当的距离远近和时间长短,来控制热力的施加和撤除,其效果和作用将会怎样,这是首先应当加以查究和发现的。因为这种有秩序的不平匀状态实在正是天体之女,亦是生成之母;须知从那种暴烈急遽、突来突退的热力当中是不能希望到什么重大结果的。这一点在植物当中最为显着;在动物的胎宫中,随着孕妇之或动、或卧、或进饮食、或动情欲,热就亦大不平匀;最后,在大地的子宫当中——我的意思是说金属和化石形成时的所在地——,这种不平匀状态亦有其地位和力量。

  有些改良派的炼金家曾设想把灯火保持平匀,借其稳定不变的温热便能达到他们的目的;由上述这一点看来,就更显出他们的笨拙了。关于热的动作和效果,我就说到这里为止。

  当事物的法式和物体的结构还未获得进一步的查究和揭示之前,要把热的那些问题彻底加以研究,条件是不成熟的。只有在认清了型式之后,那时我们才能寻求、使用,以至调整我们的工具。

  第四种方法是凭赖持续,他好比作自然的管家和代赈人。

  我所谓之持续,是说把物体听其自然地搁上相当一段时间,同时要保它不受到一切外来的力量。因为只有在外加的、倘来的运动被止住了之后,内在的运动才会展露出来和完善起来。

  现在且看,时间的工作比火的工作要微妙得多。例如酒,若借火来醇化它,就不及借时间来得好。又如由火所产生的灰烬,就不如借岁月消解而成的各种质体的微尘那样精细。同样,凡借火力催追而骤然形成的并合体和混合物总远次于那些借时间而形成的。

  还要看到,凡物体借持续作用而得的变异了的结构,就如腐坏状态,又会被火或任何强暴的热所消灭。这里还应指出,当物体运动十分受到禁闭时,其中就会带有一些暴力的东西。这就是说,这种禁闭是会阻碍物体的自发运动的。正因如此,所以我们看到,持续若是在敞开的器皿中来进行,便最适于分解;若是在严闭的器皿中来进行,便最适于混合;若是在部分封闭而仍有空气进入的器皿中来进行,便最适于腐坏。总之,举凡足以显示持续的效果和作用的事例,我们都应仔细地从各个方面加以搜集。

  说到第五种方式,即对于运动的规限,用处可是很不小的。所谓对于运动的规限,我的意思是说,一物体与另一物体接触时就会阻碍、遏退、或者容许、导引该物体的自发运动。这个作用大部分寓于器具的形状和位置之中。例如蒸馏器中正装的圆锥体能帮助蒸气的凝聚;容纳器中倒置着的圆锥体能帮助把糖质中的糟粕排出。有时一种螺旋形的器具是需要的,有时又需要一个宽窄相间形状的器具,有时则又需要别种形状的东西。

  须知凡所谓过滤都是要使去接触的物体对所接触的物体放过其一部分而封锁其另一部分。

  还须知道,过滤或他种规限运动的事又不限于从外面来做,而亦可由一物进入一物之内去做;例如把石头投入水中去拢收水的尘浊分子;又如用蛋白可以澄清糖浆,其作用便在把其中较粗的分子粘住,从而可以把它们除掉。至于泰莱夏斯把动物的形状亦诿诸这种对运动的规限,说那是缘于子宫之中的槽道和皱摺,这却是真够轻率和无知的。①他实在应该能够指明在蛋壳之中亦同样有所形成,而那里却并无皱摺或坎坷。不过若说在塑铸的动作当中这种对运动的规限具有造形作用,这却是真确的。①泰莱夏斯关于胚胎形成的学说根本上与加伦的说法一样,就是说,首先必须有动脉等等系统在胚胎中形成,这些动脉与子宫表层上的相应各部相接,就规定出输供养料的各个渠道:从而间接地规定着胎儿各个肢体的发展。看来他是没有承认,蛋壳光滑而无摺坎这一点正足以反驳他的学说。实际上,他对这种学说所作的例解正是参考到一个在孵化期间剖开的鸡蛋的各种现象。参看“DeRerumNatura”一书第六卷第四和四○章。(克钦注明,关于泰莱夏斯,参看上文一卷一一六条。——译者)说到第六种动作方式,即借感应性或背反性而进行的动作,这往往是深藏不显的。

  因为所谓隐秘的和特有的本性,或所谓交感和反感,大部分都是哲学的腐朽。①并且,在未发现事物的法式和单纯结构以前我们也没有多少希望能发现事物之间的感应性。因为所谓感应性不外就是法式与结构二者之间的相互适应。①克钦指出,培根自己脱离这些影响又有多远呢?他不是讲过“硝石中的粗糙元精及其活动,还讲过如语录二卷四八条中所举的几种运动吗?”——译者

  但事物间的比较广泛和比较普遍的感应性则并非那样隐晦难知。所以我现在就从它们说起。它们之间首要的和主要的歧异乃在:有些物体在密度稀度方面差别很大而在结构方面则归一致,另一些物体则在密度稀度方面一致而在结构方面有别。化学家们在其所谓鼎足而三的第一性原质①中指出硫磺和水银遍布全宇宙,这是很不错的。(至于他们又加列盐这一项,却是荒谬的,那不过只是为要把土性的、干燥的和固定的物体包入罢了。)我们从这二者之中无疑可以观察到自然当中诸种最普遍的感应性之一。在硫磺、油液以及油脂蒸气、火焰或者还有星体这四者之间就有感应性。同样,在水银、水以及水蒸气、空气或者还有星际的纯洁的以太这四者之间亦有感应性。可是这两个四位一组②或说是两大族事物(各在其自己的界限之内)在物质量和密度方面差别极大,而在结构方面则颇一致,这在无数的情节中都可看到。另一方面,各种金属则在分量和密度方面颇为一致(与植物等等相比之下尤系如此),而在结构方面差别极大。同样,以植物和动物来说,二者在结构上的差异几乎无从说起,而在物质量和密度方面差异就很有限。①这个“三大件”说乃是巴拉西萨斯的化学哲学和医学哲学的基本点,在他的着作中随处可见,特别要读一读“DeTribusPrimisEssentiis”这篇短论,收在他的哲学全集第三卷中。

  ②克钦注明,这两个“四位一组”如下:(一)(1)硫磺与(2)油(3)火焰(4)星体;(二)(1)水银与(2)水(3)空气(4)以太。——译者

  其次一种最普遍的感应性乃是生物体与其保养者之间,也即物体元质①与含料之间的感应性。因此,我们必须探究各别不同的金属在何种气候里,何种土壤中,以及何种深度下产生出来;同样,关于宝石,我们亦要探究它是产于岩石之上还是产于矿穴之中;我们还要探究各别不同的树木、灌木和杂草又是在何种土壤中生发得最好,亦可说最感欢畅;此外,我们还要探究何种肥料,是各种粪便,还是白垩,还是海沙,或者还是焦灰等等,最为得力有用,并要联系到土壤之不同来探究它们哪一种最为适宜而有效。还有,树木和草木的移接和插配,以及什么植物在什么本根上最能发达的原理,亦是大有赖于交感作用的。关于这一项,我听说近来曾有人试就林木进行移接(这种实践迄今尚仅限于果木的范围),结果叶子和果子都大见增壮,树阴亦更见茂密,这乃是一个很可喜的实验。同样,关于动物的各种含料,也应依一般分类加以考察,并且要联系到其反面。例如肉食类的动物就不能借草以活,所以佛依兰教派的戒律(虽然人类比其他动物较能以意志来控制肉体)在经过尝试之后(他们说),由于实非人性所能忍受,就几近于消灭了。②此外发生腐坏的各种不同物质(微小生物即因以产生)亦是我们所应当考察的。

  生物体对其附从物的感应性(我在前面所说过的那些都可算作这一类)已是很明显的了。此外还可增加一种,那就是感官对其对象的感应性。这种感应性,由于它最为明显,并且已受到充分注意和经过精细审查,是可能大有助于照见其他隐秘的感应性的。

  但是关于物体间内在的感应性和背反性,或者说是内在的友性和敌性(我几乎是厌用交感和反感的字样,因为它们带有若干迷信和虚妄),人们却不是把它们解说错误,或者把它们和无稽故事混在一起,就是因观察不足而根本很少触及。

  例如人们因见葡萄与甘蓝种得相近时便都不发旺,就说它们之间存有敌性;③其实这理由是很明显的,那就是因为这两种植物都是多汁而吸拔地力的,于是就相竞而互削下来。又如人们因见玉蜀黍、莠和野罂粟三者都是非在经过犁耕的地上不能生长,就说它们之间存有感应性和友好性;其实倒不如说它们之间恰是存有敌性,因为后二者乃是借玉蜀黍所排遗在地上的汁液才茁生出来,所以播种玉蜀黍于地就为后二者准备下成长的条件。诸如此类的错误解说是很多很多的。至于说到无稽故事,那更应当铲除净尽。

  现在实在只有少数若干感应性是为准确可信的实验所证实的,象磁石之与铁,金子之与银,以及类此等等。在对于金属的化学实验当中,亦有一些感应性值得注意考察。而最大量的(假如人们可在这般稀罕之中来称大量的话)感应性还当求之于某些药物之中,它们借其隐秘的(人们这样说)和特有的本性,无论对于肢体,或是对于体液,或是对于疾病,或是有时对于个别的性质,都能有所影响。此外,月亮的运行和变化与月下物体的感受之间亦有某些感应性,④诸如从农业方面、航海方面、医药方面,以及其他科学方面的实验当中经过严格认真的审查而搜到和认定的一些事例,我们亦不可略而不举。

  要之,关于比较秘密的感应性的事例愈是稀罕,我们就应当以愈大的辛勤去加以寻求;这须借助于诚信和忠实的传说与叙述,只要这不是出自轻心或轻信,而是出于一种急切的和(姑且说)存疑的信实。⑤最后,还有一种物体间的感应性,在动作方式上或许是非不自然的,但在用途上却是多方有用的,我们亦不可把它略去,而应当予以审慎的查究。这是指物体相互间倾于或惮于借拼合或简单骈置的方式而联在一起的趋向。我们常见有些物体可以很容易地融混和合并起来,而另一些物体就若感为难和似有不甘。例如粉末最善与水混合,灰烬和石灰最善与油混合,余可类推。我们还不应仅仅搜集有关物体在混合这一点上有向有背的事例,他如有关物体分子的骈列的事例,有关它们在混合当中配置和分列情况的事例,最后还有有关它们在混合完成之后孰占优势的事例,亦都是我们所当搜集的。①拉丁本原文为“menstrua”。这是指任何种矿物所由以产生的质体,换言之,即一切矿物所以存在的质料因。参看阿格里考拉(Agricola)所着“DeOrtuetCausisFossilium”一书第四第五两卷,其中专论金属和其他矿物的产生。他在那里叙述了亚里斯多德、西奥弗拉斯塔斯(Theophrastus,公元前〔?〕至二八七年,希腊哲学家——译者)等人的见解。

  ②培根在这里指的无疑是弗依兰(Feüillans)会教规的严峻性。JeandelaBarrière这个人,在以牧师掌管了弗依兰的息斯特教堂(Cistercianabbey)十一年以后,于一五七三年出家避世。就在他掌管教堂的几年中,他引进了一种极其严峻的生活规则。

  他的僧徒们在小吃时要跪在地板上,有些人还习惯于用头盖骨盛水来喝。他们戒食蛋、鱼、牛油、油甚至盐,只限于食用清水煮野菜汤和又粗又黑连野兽都不要吃的面包。不久以后,他们把酒也戒掉了。教皇克来门特八世(ClementⅧ)允许这个会订定章则以建立管制。这些章则却对生活方式过度严厉的地方作了限制,这是服从教皇,也是弗依兰会一星期中竟有十四名僧徒死亡一事的后果。这些章则于一五九五年获得批准。

  (拉丁本原文为“Folietani”。克钦注释说,这是指中世纪的菜食主义者,他们实行毕撒格拉斯(Pythagoras,公元前五八二至五○七年,希腊哲学家)的教条。——译者)③克钦指出,这种敌性,古人想得较此尤甚;他们认为服食甘蓝可以解酒。——译者

  ④克钦注明,关于月亮的感应性:(一)农业方面——据认为,月满时会带来合乎农时的天气,特别在“收获月”的情况下更是这样。(二)航海方面——月亮在海上有影响,例如对潮汐的影响。(三)医药方面——人们设想月亮对某些疾病具有影响力,如癫狂症名为“Lunacy”,犹存此说之遗迹。按:“Lunation”一字,意为太阴月;“Lunacy”这个字,若按字面直译,应为“月疾”,其症状则为精神错乱。——译者

  ⑤克钦指出,达句话正表明培根自己治学的精神:一种健全的哲学必自疑始。——译者

  最后要说到第七种动作方式,也即轮替使用前六种方式来进行动作的方式。但是,在我们对于前六种方式还未一一研求到多少更深一些的程度之前,想要就这第七种方式举出什么例子,那是不适时的。现在所要指出的是,这种适应着某些特定结果而把各种方式作一系列或一连串的轮替使用的方式,乃是最难发现同时亦是运用起来最有效用的事。而人们呢,虽说为要做出任何稍有斤量的事功这乃是探入迷宫的线索,①却总是在探究和实践两方面都绝无耐性的。以上是对于多用的事例的例解,讲到这里也就够了。①拉丁本原文为“FilumLabyrinthi”。克钦指出,培根有一部较小的着作就名为《探入迷宫的线索》。——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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