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维廉(1937- ),创世纪诗社成员之一,出版的诗集有《三十年诗》、《留不住的航渡》等。在比较文学方面有突出贡献。 赋格 松鸟的传说 更漏子 听渔 人生 《赋格(Fugue)》 其一 北风,我还能忍受这一年吗 冷街上、墙上,烦忧摇窗而至 带来边城的故事; 呵气无常的大地 草木的耐性,山岩的沉默,投下了 胡马的长嘶,烽火扰乱了 凌驾知识的事物,雪的洁白 教堂与皇宫的宏丽,神只的丑事 穿梭於时代之间,歌曰: 月将升 日将没 快,快,不要在阳光下散步,你忘记了 龙 的神谕吗?只怕再从西轩的 梧桐落下这些高耸的建筑之中,昨日 我在河畔,在激激水声 冥冥蒲苇之旁似乎还遇见 群鸦喙衔一个漂浮的生命: 往那儿去了? 北风带著狗吠弯过陋巷 诗人都已死去,狐仙再现 独眼的人还在吗? 北风狂号著,冷街上,尘埃中我依稀 认出这是驰向故国的公车 几筵和温酒以高傲的姿态 邀我仰观群星:花的杂感 与神话的企图—— 我们且看风景去 其二 我的手脚交叉撞击著,在马车的 狂奔中,树枝支撑著一个冬天的肉体 在狂奔中,大火烧炙著过去的澄明的日子 荫道融和著过去的澄明的日子 一排茅房和飞鸟的交情围拥 我引向高天的孤独,我追逐边疆的 夜祷和毡墙内的狂欢节日,一个海滩 一只小猫,黄梅雨和羊齿丛的野烟 那是在落霜的季节,自从我有力的双手 抚摸过一张神圣的脸之後 他站起来 模仿古代的先知: 以十二支推之 应验矣 应验矣 我来等你,带你再见唐虞夏商周 大地满载著浮沉的回忆 我们是世界最大的典籍 我们是亘广原野的子孙 我们是高峻山岳的巨灵 大地满载著浮沉的回忆 荧惑星出现,盘桓於我们花园的天顶上 有人披发行歌: 予欲望鲁兮 龟山蔽之 手无斧柯 奈龟山何 薰和的南风 解愠的南风 阜民财的南风 孟冬时分 耳语的时分 病的时分 大火烧炙著过去的澄明的日子 荫道融和著过去的澄明的日子 我们对盆景而饮,折苇成笛 吹一节逃亡之歌 其三 君不见有人为後代子孙 追寻人类的原身吗? 君不见有人从突降的瀑布 追寻山石之赋吗? 君不见有人在银枪摇响中 追寻郊 之礼吗? 对著江枫堤柳与诗魄的风和酒 远远有峭壁的语言,海洋的幽阔 和天空的高深。於是我们忆起: 一个泉源变作池沼 或渗入植物 或渗入人类 不在乎真实 不在乎玄默 我们只管走下石阶吧,季候风 不在这秒钟;天灾早已过去 我们来推断一个事故:仙桃与欲望 谁弄坏了天庭的道德,无聊 或谈谈白鼠传奇性的魔力…… 究竟在土断川分的 绝崖上,在睥睨梁 的石城上 我们就可了解世界吗? 我们游过 千花万树,远水近湾 我们就可了解世界吗? 我们一再经历 四声对仗之巧、平仄音韵之妙 我们就可了解世界吗? 走上争先恐後的公车,停在街头 左顾右盼,等一只蝴蝶 等一个无上的先知,等一个英豪 骑马走过—— 多少脸孔 多少名字 为群树与建筑所嘲弄 良朋幽邈 搔首延伫 夜 洒下一阵爽神的雨 1960 《松鸟的传说》 一 前行是雪 再前行也是雪 雪雪雪 一片挥刀不入的迷茫啊 我曝晒了太多南方太阳的翅翼 测不出寒冷的气流 游离的方向。 白刺刺的冰晶的光里 温炙的时间 不明来历的兵刃的相错 汹涌的大河的泛滥 彷佛都没入 不辨色泽的浑然里。 我如何 能把记忆中的五岳和潇湘 配入这线路不明的地图上? 况且,况且 我的翅翼已凝霜 逐渐的逐渐的 加重 教我如何 可以 拍动 下沉的 空气 入 那 挥刀不入的 迷茫 追寻 那 凝结在 冰雪的时间里的 孤松? 二 一只冻寂的鸟 一棵凝结的松 万壑沉寂 鸟鸣裹在冰雪的春心里 松涛伏在记忆的果核中 1976 《更漏子》 高压电的马达寂然 围墙外 一株尘树 无声地 落著很轻很轻的白花 深夜 加工区 空得 如 风 吹入巨大的铜管里 月 骇然涌出 惊醒 单身宿舍阁楼上的 一群灰鸽子 滴咕 滴咕 如 水塔上 若 断若续的 滴 漏 1971 《听渔 》 和王维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 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 时鸣春涧中」 平展的 闲寂: 水面上 云影 点隐点现 如花瓣 无声 落 在冥沉沉的 黑夜里 夜 静 天 空 无人 看 无人 听 残灯 一一 灭去 没有线 连 没有边 缘 深、广 高、厚 都一样 无法量度 在这黑色的零里 突然 从山的子宫里 跃出 一点 一块 一半 一整圆的 光辉的 月 惊起 山峰 惊起 岛屿 惊起 渔船 一片 有板有眼的 渔鼓 一些催逼 一些飞腾 好一片 横展的 生机 1980 《人生》 秋深了 树 形消骨立 一叶一叶的 病历 如舍不得丢弃的记忆 堆滞在角落 积尘 褪色 高爽的蓝空里 只见一只黑鸟 一闪而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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