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人灵魂的雨过了: 薄泥到处啮人底鞋底。 凉颸挟着湿润的土气 在鼻蕊间正冲突着。 金鱼儿今天许不大怕冷了? 个个都敢于浮上来呢! 东风苦劝执拗的蒲根, 将才睡醒的芽儿放了出来。 春雨过了,芽儿刚抽到寸长, 又被池水偷着吞去了。 亭子角上几根瘦硬的, 还没赶上春的榆枝, 印在鱼鳞似的天上; 象一页淡蓝的朵云笺, 上面涂了些僧怀素底 铁画银钩的草书。 丁香枝上豆大的蓓蕾, 包满了包不住的生意, 呆呆地望着辽阔的天宇, 盘算他明日底荣华── 仿佛一个出神的诗人 在空中编织未成的诗句。 春啊!明显的秘密哟! 神圣的魔术哟! 啊!我忘了我自己,春啊! 我要提起我全身底力气, 在你那绝妙的文章上 加进这丑笨的一句哟! 青春是一支欢快的狂想曲,奏响着一生中最美的旋律;春天是一幅明艳的山水画,包蕴着四季中最绚丽的色彩。享有青春的年龄而又沐浴着春天的阳光,该是怎样的幸运,怎样的愉悦! 写作《春之首章》时的闻一多,正是怀着这样幸福和愉悦的心情看待世界的。青春象一张透明的白纸,使一切都变得单纯而洁净;虽然能够感到周围世界的严酷,但年轻的生命本身却仍是轻松的,充满活力和希望。更何况,“五四”时代精神陶冶了作者,使他能透过春寒料峭,感觉到柳风杏雨的和暖。于是,诗人的心湖沸腾了,生命的热力喷溢而出。情感投射到宇宙万物中,使无知无情的事物都仿佛有了温热的呼吸。瞧,“金鱼儿”“个个都敢于浮上来”,“薄泥到处啮人底鞋底”;多情的“东风”“苦劝执拗的蒲根,/将才睡醒的芽儿放了出来。”即使“亭子角上几根瘦硬的,/还没赶上春的榆枝,/象一页淡蓝的朵云笺”上印着的“僧怀素底/铁画银钩的草书。”每幅精美曼妙的春景,都契合着诗人那年轻的心灵的一次微妙的颤动。一切景语皆情语,欢乐和谐的客观意象,恰恰投映出诗人主观情思的活泼跳荡。波澜起伏的人类情感,只有用大自然全幅生动的山川草木作映衬,才能得到最充分最圆满的体现。诗人在创作《春之首章》时,正是运用了这种以已观物,以情入景的高妙笔调,因而能在平凡常见的春景中发掘出无限生机,使季节上的春天和人类生命中的春天融汇在一起。“丁春枝上豆大的蓓蕾,/包满了包不住的生意,/呆呆地望着辽阔的天宇,/盘算他明日底荣华──/仿佛一个出神的诗人,/在空中编织未成的诗句。”《春之首章》就是这样一支报春的序曲,饱含着“包不住的春意”。诗人歌颂春天,歌颂未来,情愿作一个美好春天的痴情的歌者;“提起我全身的力气,”在春天那“绝妙的文章上”/“加进”属于自我的一笔。对春的礼赞升华到对自由生命的赞美,一种青春期特有的踔厉风发的姿态跃然纸上,令人为之振奋,为之狂喜。全诗正如那“丁香枝上豆大的蓓蕾,”稚嫩而富于生命力,它对未来充满信心,期待着为春天,为人间开花结果。 (阎延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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