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惹恼了的粉蝶, 试了好几处底枝头, 总抱不大稳,率性就舍开, 忽地不知飞向那里去了。 啊!大哲底梦身啊! 了无粘滞的达观者哟! 太轻狂了哦!杨花! 依然吩咐两丝粘住罢。 娇绿的坦张的荷钱啊! 不息地仰面朝上帝望着, 一心地默祷并且赞美他── 只要这样,总是这样, 开花结实底日子便快了。 一气的酣绿里忽露出 一角汉纹式的小红桥, 真红得快叫出来了! 小孩儿们也太好玩了啊! 镇日里蓝的白的衫子 骑满竹青石栏上垂钓。 他们的笑声有时竟脆得象 坍碎了一座琉璃宝塔一般。 小孩们总是这样好玩呢! 绿纱窗里筛出的琴声, 又是画家脑子里经营着的 一帧美人春睡图: 细熨的柔情,娇羞的倦致, 这般如此,忽即忽离, 啊!迷魂的律吕啊! 音乐家啊!垂钓的小孩啊! 我读完这春之宝笈底末章, 就交给你们永远管领着罢! 《春之末章》象一阙被现代语言稀释了的古典“慢词”,一系列反复积淀在古典诗词中的传统美学意象,在诗人爽朗流利的笔端复活了,焕发出绚美的光亮。同时,诗人又不愿一味漫淫在传统美学中,停留在古人凝固的才思里。他站在现代意识的高度,对古典意象加以了全新的理解和阐释,作了一次融现代意识于古典意象的大胆的新诗创作尝试。 首先被诗人轻声唤醒的,是那在庄子的《逍遥游》中翱翔了几千年的粉蝶。她一脱先秦文化的钝滞,在二十世纪崭新的时空中翩翩起舞。她有了鲜活而温热的生命,有了人一样的懊恼和好奇。她“被风惹恼了”,“试了好几处底枝头,总抱不大稳,率性就舍开,”“忽地不知飞向那里去了。”她自由自在、活泼灵动,是“大哲底梦身”,又是诗人渴望自由独立的主体精神的幻影。她悠忽而来,又悄然而逝,只一瞬间就使整个空间注满了活泼、热忱的生命力。 此后,随着诗人笔尖的颤动,一连串美丽蕴藉的传统意象在字里行间涌现,她们千姿百态,争妍斗艳,但相同的是都已脱去长襟广袖的传统外衣,换上了轻便潇洒的现代春装。“杨花”不再是逐水漂泊的风尘女子意象,而是带着少年的淘气、“轻狂”,弄得诗人不得不规劝她,“依然吩咐两丝粘住罢。”;“娇绿的坦张的荷钱”不再是“花之君子”的陪衬,而是怀着炽诚的爱心,自由独立地在天地间存在着。她和荷花是平等的,相爱的,“不息地仰面朝上帝望着,/一心地默祷并且赞美他──”,诗人为她的赤诚所感动,轻声告诉她:“只要这样,总是这样,/开花结实底日子便快了。”;“一气酣绿里”的“汉纹式的小红桥”,也不再是“小桥流水人家”的幽清孤寂,万绿丛中一点红,“真红得快叫出来了!”一个“叫”字,使“绿”和“红”全都活了起来,将春之生命的饱满热烈挥洒得淋漓尽致;还有那幽远古朴的“琴声”,那细腻的“美人春睡图”,那“迷魂的律吕”,这一切从古典诗集中复活的形象,都带着新时代春风的暖意,活泼自由地跳荡着。 但是,在诗人眼中,春的最美的乐章却是人的旋律。人以万物灵长的智慧和活力,解读着春的意蕴,装点着春的景色。诗人以愉悦轻快的笔触捕捉着人的活动,将他们融入如画如梦的诗意中,“小孩儿们也太好玩了啊!/镇日里蓝的白的衫子,/骑满竹青石栏上垂钓。/他们的笑声有时竟脆得像/坍碎了一座琉璃宝塔一般。/小孩们总是这样好玩呢!”小孩儿们是人类光明美好的希望,是纯洁、善良和生命活力的象征。他们那鲜活的身影,明朗的笑声,直接烘托出诗人此时的心境,将和煦的春风牵入明快锵铿的诗句里。 诗作在语言上极具功力,不仅注重音韵的和谐自然,词句的精美华丽,而且化用中国古代诗词“炼字”的技巧,如“绿沙窗里筛出的琴声”,“真红得快叫出来了!”一个“筛”字,一个“叫”字,将自然景色加以拟人化,新奇生动,耐人寻味。而小孩的“笑声有时竟脆得象/坍碎了一座琉璃宝塔一般。”的比喻,也极尽语言锤炼之妙,给人以全新的感受。 (阎延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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