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邱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戏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将进酒》,汉《鼓吹铙歌》十八曲之一,古辞多以饮酒放歌为内容。 李白对黄河素来怀有深厚的感情,他曾多次以极为豪放热情的诗句歌颂黄河。 在《将进酒》诗中,诗人又一次歌颂了黄河,并与自己的身世之感、傲然之志相互映衬,抒发其热爱生活、蔑视权贵的感情。 开篇以“君不见”领起,以黄河起兴,正面描绘眼前景。黄河奔流为诗人所见,“不复回”则是联想,以黄河源出昆仑,入海不返引出诗人对人生现实的感叹。接下又连用“君不见”领起,由写景转入叙人世沧桑,同样以夸张手法,由水之流逝联想起时光之流逝,相互映衬,由豪放转入悲慨,两次叠用“君不见”以突出声情激荡。继而诗人高歌人生须得意,应当享乐,不可辜负大好时光,以夸张笔法表现豪迈气概。“天生”二句表现诗人的自傲,并承上点出豪放,为写下文豪饮作铺垫。知己相逢,倾吐怀抱,实为痛快事,得意事。但所谓行乐,不仅仅是品味美酒佳肴,更是为了表现豪情壮志。由此,在豪迈气概下引出怀才不遇的感慨。 “岑夫子”句开始第二段,为正面抒怀。开始全用三字短句以显情绪激昂。饮酒、赋诗本是抒情,它是进一步抒发前文的悲慨,显得深沉而激越。“钟鼓”二句以酒饭不足贵表达其对荣华的蔑视,以“但愿”构成急促的转折,写其在现实的不得意之中所产生的理想:“长醉不愿醒”,现实使人痛苦,唯有酒醉才能暂时地摆脱这种痛苦,这是激愤之情的集中表达。“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这是在愤慨基础上对古往今来的历史总述,并从“古来圣贤”的命运中得到启发和力量,以上为诗的第二段,借饮酒抒发诗人对黑暗现实的愤慨与蔑视。 “陈王”句叙述豪饮的理由,抒写其郁闷悲愤。 诗人从陈王曹植的“斗酒十千恣欢谑”中悟到了人生哲理,找到了对待黑暗现实的方法:以酒销愁,睥睨现实,傲然凛立。诗人以沽取美酒,同销万古愁表达这种感情。愁是“万古”的,这既突出了第二段的内容,也点出了诗的主题。“万古愁”本不可销,但诗人却认为豪饮是可以销掉万古愁的,在豪迈气概下表明了对古往今来的封建统治者的睥睨,饮酒行乐既是抒愤,又从愤慨中显示豪迈乐观精神,而不流于伤感。 以乐写哀,以豪放衬悲慨,因此,从而构成乐观的豪放的基调,从中显示出诗人可贵的傲骨精神。 诗开头以两个“君不见”领起两个长句,造成豪迈奔放气势,继以严整的七言句式承上形成顿挫;第二段开首出以三字短句,构成章法的跌宕起伏,为诗的愤慨感情的抒发作出精心布局;结尾以三言七言的长短交错的句式构成声情激荡的格调,为最后抒发“万古愁”作铺垫。 《将进酒》篇幅不算长,却五音繁会,气象不凡。 它笔酣墨饱,情极悲愤而作狂放,语极豪纵而又沉着。 诗篇具有震动古今的气势与力量,这诚然与夸张手法不无关系,比如诗中屡用巨额数目字(“千金”、“三百杯”、“斗酒十千”、“千金裘”、“万古愁”等等)表现豪迈诗情,同时,又不给人空洞浮夸感,其根源就在于它那充实深厚的内在感情,那潜在酒话底下如波涛汹涌的郁怒情绪。此外,全篇大起大落,诗情忽翕忽张,由悲转乐、转狂放、转愤激、再转狂放、最后结穴于“万古愁”,回应篇首,如大河奔流,有气势,亦有曲折,纵横捭阖,力能扛鼎。其歌中有歌的包孕写法,又有鬼斧神工、“绝去笔墨畦径”之妙,既非镵刻能学,又非率尔可到。通篇以七言为主,而以三、五、十言句“破”之,极参差错综之致;诗句以散行为主,又以短小的对仗语点染(如“岑夫子,丹丘生”,“五花马,千金裘”),节奏疾徐尽变,奔放而不流易。《唐诗别裁》谓“读李诗者于雄快之中,得其深远宕逸之神,才是谪仙人面目”,此篇足以当之。 宋人严羽评点李白这首诗说:“一往豪情,使人不能句字赏摘。盖他人作诗用笔想,太白但用胸口一喷即是,此其所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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