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桥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沧浪。 风含翠篠娟娟净,雨筿红蕖冉冉香。 厚禄故人书断绝,恒饥稚子色凄凉。 欲填沟壑唯疏放,自笑狂夫老更狂。 这首七律作于杜甫客居成都时。诗题为“狂夫”,当以写人为主,诗却先从居住环境写来。 成都南门外有座小石桥, 相传为诸葛亮送费祎处,名“万里桥”。过桥向东,就来到“百花潭” ( 即浣花溪),这一带地处水乡,景致幽美。杜甫就在这里营建草堂。饱经丧乱之后有了一个安身立命之地,他的心情舒展乃至旷放了。首联“即沧浪”三字,暗寓《孟子》“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句意,引出下文疏狂之意。“即”字传达出知足的意味,“岂其食鱼,必河之鲂”,有此清潭,又何必“沧浪”呢。 “万里桥”与“百花潭”,“草堂”与“沧浪”,略相映衬,似对非对,有形式天成之美;而一联之中尽管连用四个地名,由于它们展现极有层次,使读者目接一路风光,而境中又略有表意(“即沧浪”),便令人不觉痕迹。“万里”、“百花”,使诗歌一开头就不落寒俭之态,为下文写“狂”预作铺垫。 这是一个斜风细雨天气,光景饶有情趣:翠竹轻摇,带着水光的枝枝叶叶,明净悦目;细雨使荷花格外娇艳,微风吹送,清香可闻。颔联结撰极为精心,写微风细雨全从境界自然现出。“含”“裛”两个动词运用细腻生动。“含”通常写微风的“拂”字感情色彩更浓,有小心呵护之意,而风的柔和不言而喻。 “ 裛”通“浥”,比洗、洒一类字更轻柔,有“润物细无声”的意味,足见雨之细。两句分咏风雨,而第三句风中有雨,这从“净”字可以体味(雨后翠篠如洗,方“净”);第四句雨中有风,这从“香”字可以觉察(没有微风,是嗅不到细香的)。诗歌采用互文手法,使诗句更为凝炼精警。两句中各有三个形容词:翠、娟娟(美好貌)、净;红、冉冉(娇柔貌)、香,却安排得错落有致,无堆砌之感;而“冉冉”、“娟娟”的叠词,又凭添音韵之美。此联意蕴丰富,形式精工,充分体现作者的“晚节渐于诗律细”。 前四句描绘草堂及浣花溪的美丽景色,令人陶然。 然而诗人现实的生活处境。初到成都时,他曾靠故人严武接济,分赠禄米,而一旦这故人音书继绝,他一家子就得重陷饥荒。“厚禄故人书断绝”即写此事,这就导致“恒饥稚子色凄凉”。“颈联句法是“上二下五”,“厚禄”、“恒饥”前置句首显著地位,从声律要求说是为了粘对,从诗意看,则突出“恒饥”的贫困处境,使接下去“欲填沟壑”的夸张说法不至有失实之感。 “ 填沟壑”,即倒毙路旁无人收葬,这是何等严酷的生活现实呢。要在凡夫俗子,早从精神上被摧垮了。然而杜甫却不如此,他是“欲填沟壑唯疏放”,饱经患难,却没有被生活的磨难压倒,始终用一种顽强的态度来对待生活,这就是所谓“疏放”。在几乎快饿死的情况下, 他却兴致勃勃地在那里赞美“翠篠”、“红蕖”,联系眼前的迷醉与现实的处境,诗人都不禁哑然“自笑”了:你是怎样一个越来越狂放的老头儿啊!(“自笑狂夫老更狂” ) 《狂夫》值得玩味之处,在于它将两种看似无法调合的情景成功地调合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意境。 一面是“风含翠篠”、“雨裛红蕖”的自然美景,一面是“凄凉”“恒饥”、“欲填沟壑”的可悲可叹之事,全都借“狂夫”这一形象而统一起来。没有前半部分优美景致的描写,不足以衬托“狂夫”的贫困不能移的精神;没有后半部分潦倒生计的描述,“狂夫”就不成其为“狂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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