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情天

作者：阿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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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谨以此小说纪念我逝去的爱情
　　一
　　做为一个狐妖，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仙。妖成仙并没有那么容易，要到修真门派修行，否则会被视为夺天地造化，上天会降雷劫。像我这样即没有生在名川大山，也没有吃到灵芝仙草的小妖，是很难有机会进入修真门派的。
　　在遇到楚君之前，我甚至没有名字，楚君叫我思远，因为我们所处的山谷叫思远谷。思远谷里面开满了桃花，但是从来不结桃子。
　　据楚君讲思远谷曾叫桃花谷，是天剑宗创始人龙啸云的修行地。大约五十年前的一天一个叫张志远的男子路过思远谷，他见龙啸云法力高强、剑术高超，便拜龙啸云为师。那时的龙啸云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而张志远风流倜傥，慢慢的龙啸云对张志远的情感突破了师徒之情。张志远在学了龙啸云的本事后，说要去办一件事，短则一载长则两年就会回来。张志远走后，龙啸云将桃花谷改名为思远谷，但是张志远再没有回来过，谷里的桃树被龙啸云的悲伤感染，自那之后再没结过桃子。
　　楚君是我在路边捡来的，我遇到她时她已经奄奄一息。她本是天玄山上的一只狐狸，因偷吃了天玄派的千年灵芝被天玄派追杀，在逃命途中失足掉下山涯。楚君经常说，我救了她她会用一生来报答我。虽然她化成人形后一袭绿衣显得那样的脱俗，那样的一尘不染，但是我只想离开她。我还有机会成仙，而她是天玄派追杀的对象，会连累我。
　　很快离开她的机会来了。
　　那天一个蛇妖来到谷中，说要借思远谷修行一些时日。同为难于进入修真门派的妖类，我同意他留下来，但是他却以他的祖上曾在这里修行为由，想独占思远谷。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绝不可能把思远谷拱手让他的，于是与他起了冲突。
　　虽然我和楚君联手赶走了蛇妖，但是我的腿也被他咬伤了，我中了蛇毒。那时我感觉不到身体上的任何部位，只看到楚君慌乱地在我腿上吸了两口就跑开了。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看到她拿着一把草回来，她将草放进自己的口中嚼碎，把草汁小心地吐到我口中，那草汁很苦很苦，若非为了活命，我是绝对不会喝这种东西。
　　没多会儿，我似乎可以感觉到我的手了，手指轻轻地动了动。楚君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管用了，我再去多采点儿。”
　　楚君刚走，一片七彩祥云从天而降，一个穿着蓝色衣裙的仙子从云彩上缓缓地走了下来，她每一步都恰恰踩在草尖上，给人凡尘不染的感觉。
　　“可怜的小狐狸。”仙子的声音犹如天籁。她蹲下来把手放在我的伤口处，我感觉伤口一阵温热，身体也有了知觉。
　　她救了我。
　　我跪在她面前说：“多谢仙子救命之恩。”仙子笑着说：“我看你骨骼精奇，倒有几分仙缘，可愿随我到虚云山修行？”
　　听楚君说中原有三大门派，天玄山的天玄派、虚云山的虚云派、逍遥山的逍遥派，他们只收有仙缘的弟子，没有仙缘哪怕是家财万贯他们也不收。拜入任何一派都是我梦寐以求的事，却又怕自己听错，问道：“仙子果然愿意带我修行？”仙子说：“虚云山弟子向来一言九鼎，况且我这几日出来游玩也难免无聊，有你陪着也可解闷。”我激动地眼泪都流出来了，莫说能拜入虚云派，就是做虚云山的台阶那也比做一个狐妖有尊严。
　　仙子脚下生起了祥云，我尴尬地笑了笑：“我不会腾云。”仙子伸出胳膊说：“进我袖子里来。”那一刻我可能想过楚君，但我不能错过这次修仙的机会，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变回狐狸钻进了她的袖子，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犹如迷药，手腕上一串贝壳串成的手链发出清脆的声音更是让我如痴如醉，我肯定这时就算有一百个楚君也不能阻止我跟她走。
　　仙子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思远。”仙子说：“这个名字不好听，以后就叫阿宝吧，这样叫起来亲切。”虽然我感觉这名字很土，但这是仙子给取的，我还是很开心地接受了。
　　仙子说她叫流萤，是虚云山女院大弟子。我感觉这名字和她的容貌一样美丽，一时间把她当做暗夜里的萤火虫，她就是我的引路人。
　　流萤仙子要拜访一些门派，因多数门派忌讳带妖类上山，她便与我商议：“你浑身妖气，带着你多有不便，不如暂时封了你的灵脉，压制住妖气，那样就不会有人说闲话了，等回到虚云山再给你解开。”从见到她那一秒，我就如着了魔一样，对她言听计从，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
　　在流萤仙子与各门派长老们交谈时，我就待在她袖子里，我听他们谈论到了妖族。大多数掌门都认为中原修真界因团结而强大，妖族是不敢侵犯中原的。流萤仙子说：“各门派为了自己利益明争暗斗，早如一盘散沙，而三大派之间也有嫌隙。而妖族则不同，自八十年前聂云登妖王之位后，一直想颠覆中原修真界，进而一统天下，他们也一直为此努力。虽然五十年前天剑宗凭一己之力阻挡了妖族，但那不是妖族弱，而是天剑宗强。如今天剑宗已衰落，龙啸云也不知去向，若妖族再来，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能否阻挡得了？是维护中原利益还是继续争夺个人利益，还望长老掂量。”
　　天下局势不是一只小狐狸该关心的，天塌了还有三大派顶着，所以我对他们谈论的内容并不感兴趣。让我感兴趣的是流萤仙子说完后，那些长老们点头说着：“是是是，仙子说的有道理。”一个个像受了训的学子。我开始崇拜流萤仙子，我想不论她说什么，我一定也会像那些长老们一样，低着头说“是是是，仙子说的对。”
　　拜访天玄派时，因掌门祝江河与虚云派掌门莫无为相交甚好，祝江河多留了流萤仙子几日。流萤仙子每日里与长老们谈经论道，无暇顾及我，把我交给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楚君曾告诉我穿红衣服而且披着头发的女子都是魔女，这小姑娘正符合这形象。她把我当做面团一样揉来揉去，虽然我一肚子气，但又不能发作，我不想让流萤仙子难堪，只能在心里叫她红衣魔女。红衣魔女还跟我说一见到我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说我不是寻常狐狸。我觉得又好笑又好气，我也希望我是九尾仙狐，那样你还敢这样揉搓我？
　　流萤仙子终于要回虚云山了，红衣魔女却非要留下我，她与流萤仙子说：“我原来有一只小狐狸，前段儿时间跑丢了，师姐能不能把这个送给我。”流萤仙子笑道：“你问问它是否愿意留下？如果它愿意，那就送给你了。”我自然是不愿意的，红衣魔女是个十足的魔鬼，而流萤仙子的一举一动在我看来都是那么端庄那么优雅。我猛得挣脱红衣魔女，跳到了流萤仙子的肩上。
　　在离开时，我看到红衣魔女眼里竟然含着泪花，鬼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只庆幸流萤仙子没把我送给她。
　　二
　　虚云山高耸入云，万千台阶连接凡间与仙境，有楼阁层层，暗含八卦；宝塔座座，正合五行。有曲径通往幽处，有索桥连接虚空。空中仙鹤飞舞，涯壁神猿攀缘。阶旁生千年圣草，树梢挂万载金丹。
　　我在流萤仙子袖子里看着梦到无数次的地方有些蠢蠢欲动，她感觉到了我的骚动，轻轻地拍了拍袖子说：“不要乱动，被师父发现你小命就没了。”虽然我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不是要引我拜入虚云派吗？怎么会怕被师父发现？但我还是选择相信她，她那么美肯定不会害我。
　　流萤仙子回到自己房间后把我了放了出来，却没有解开我的灵脉，我想她应该是忘了，于是蹭了蹭她的腿提醒她，但她却没有在意，只是告诉我说：“我每天早晨都会去听师父讲课，下午我会给你带吃的回来，饿了就忍着，这山上连老鼠都是沾了仙气的，你想都不要想。”
　　接下来的很长的一段时间，也许三年，也许五年，我所做的事就是等。从等她的食物到期待她的抚摸，慢慢地我忘记了很多，甚至不想再变回人形，似乎等她就是我的命运，而我坦然接受。虽然有时候我会想在思远谷的日子，也会感觉自己彻底失去了自由，但我却没有逃走的想法，每想到她那句“可怜的小狐狸。”我就感觉很温暖，我想我跟她走并不是为了修仙，而是为了和她在一起。
　　时间越久我对流萤仙子的依恋越深，已经无法等到她傍晚回来。终于有一天，我偷偷地跑了出去，找到她听经的地方。那是一片很大的开阔地，她的师父水月仙子在一个高台上讲法，数百弟子在下面盘腿坐着。做为大弟子，流萤仙子自然在离师父最近的地方。我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爬了下来，远远地看着她，静静地等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看到水月仙子站了起来，然后弟子们也站了起来，我猜这是讲完法了，兴奋地朝流萤仙子扑了过去。在这之前，我以为她会发怒，并且做了挨骂的准备，但她并没有生气，而是疼惜地抚摸着我。后来的日子，我天天都会在那块儿石头上等她出来。
　　流萤仙子的姐妹们对我倒也友善，有一个师妹问流萤仙子：“师姐是怎么把一只狐狸调教成和狗一样的？”另一师妹笑道：“什么时候大师兄能被调教到这种地步，那才是师姐的厉害。”大师兄？我想到了什么，却不愿意相信，但也开始留意他们口中的大师兄。
　　虚云山分男院女院，大师兄姓富名韶华，男院大弟子，流萤仙子是女院大弟子，两人都极具修行天份。掌门担心流萤仙子有一天会外嫁，这将是虚云山的损失，于是亲定了他们两个人的姻缘。也许是因为富韶华修行到了瓶颈，需要经常闭关，一年半载不出来也是正常，所以我从没见过他。
　　知道这些后，我很是失落，曾试着逃离虚云山却被找了回来，一个弟子说：“你要是再跑丢了，不知道大师姐会有多着急。”听了这话我以为流萤仙子是在意我的，也就放弃了逃跑的想法。
　　也许是听经久了我的修为有所提升，流萤仙子施的法没有了效果，有一天我竟然变成了人形，而我却毫无知觉。直到一个男子看到我后，大喊：“大胆妖孽，竟敢在这里偷艺。”喊声惊动了正在讲经的水月仙子，她叫流萤仙子看看怎么回事。流萤仙子过来后双目几乎喷出火来，对我喝斥道：“妖孽，这是你来的地方？还不快逃命去。”
　　我不知道流萤仙子为何如此生气，但我也无法逃命，因为我被那个男子的剑指着，我很肯定我快不过他的剑。
　　那男子指着我对流萤仙子说：“听师弟们说你把我送你的狐狸调教的如狗一般，这是狐狸还是狗呢？”流萤仙子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慌乱地解释道：“这就是你送我的狐狸阿宝，他听了师父讲经所以能幻做人形。”此时她完全没有了以前的端庄优雅。男子说：“你胡说，阿宝已经被我废了灵脉，就算听经一千年也不可能修成人形。每次见面你都有不让我见到阿宝的借口，这分明是你耐不住寂寞，外面领回来的小白脸。”流萤仙子急得眼泪快要出来：“不是你想的那样……”男子并不理会流萤仙子的解释，说道：“我这次闭关两年之久，已突破瓶颈，成为真正的仙人，这事我都没跟师父说，想第一个告诉你，却不想让我看到如此肮脏之事，罢了，罢了！”说罢转身就往外走，流萤仙子慌忙追去：“师兄，你听我说……”
　　水月仙子听到吵闹声也走了过来，说道：“韶华师侄且留步。”男子转过身来，拱手弯腰：“师叔，我还有何颜面留在这里。”水月仙子道：“你是男院魁首，萤儿是我女院班头，你们的姻缘乃是掌门师兄亲定，而且萤儿一直以你为荣，绝不会干出有辱门风之事。”
　　富韶华知道师叔向来正直，也很看好他和流萤仙子的情事，绝不会欺骗她，况且虚云山门规又极其严苛，若弟子干出苟且之事直接废掉灵脉，师父也要面壁三年。富韶华一脸愧意道：“是弟子一时糊涂，还望师叔与师妹不要责怪。”水月仙子道：“只要你师妹不怪你便好。”流萤仙子含泪说：“是我弄丢了你送的小狐狸，怕你不高兴，所以才养了这个。”富韶华道：“我的傻师妹，一只狐狸又算得什么，我虚云山本是仙门正宗，若传出去你养了个妖狐，岂不被人笑话。”流萤仙子道：“事已至此，该怎么办？”富韶华想了一下，说道：“妖狐未经允许听师叔讲经，当按偷艺处置。”
　　虽然我不知道虚云山会怎样处置偷艺之徒，但也能想到绝不会有好下场，因为各门派都有修行秘法，相互可以交流，绝不可以偷艺。我看向流萤仙子，希望她能帮我说句话，然而她却没看我一眼，只低声说：“全凭师兄安排。”听到这话，我有种被人抽走全身血液的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即使当年中了蛇毒都没有这样的绝望感。
　　我似乎听到富韶华说把这个偷艺的妖孽绑起来暴晒三日，然后几个女弟子就来绑我。我再次看向流萤仙子，而她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威风凛凛的师兄。能让我恨她的唯一理由就是她欺骗我引我拜入虚云派，然而此刻我想的却不是这件事，而是自责，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是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我只是一只妖狐。
　　我被众仙子连推带搡地带到一个开阔地，那里竖着好几个木桩，看来我是要被绑到这上面了。突然我感觉到了悲伤，悲伤的缘由是楚君。我想起她曾缠着我要我娶她，我敷衍她等她长了再说，现在她长大了我却要死了。如果流萤仙子从没出现过，也许我和楚君已经生了一堆小狐狸，那岂不比成仙更快活？我眼泪流了下来，我多想在死前再见她一面。
　　也许是我孽缘未了，命不该绝。这时掌门莫无为走了过来，他说：“修行者以善为先，况且他也是无辜的，让他去吧。”富韶华道：“可是他偷听了师叔讲经，若轻易放过，以后其他门派都到我虚云山偷艺，我们该怎么办？”不知流萤仙子是要救我还是要害我，她说：“不如将他打回原形废掉他灵脉，让他永远不能修仙。”莫无为道：“修成人形不易，留他人形吧。”
　　三
　　我是不愿再回思远谷的，我怕让楚君甚至蛇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但是废了灵脉，我无法再变回狐狸，而我又没有凡人生存经历，思远谷是我唯一的归宿。
　　回到思远谷时，那里早已被蛇妖占据。我问他：“楚君呢？”蛇妖冷笑道：“你走的时候屁都不放一个，而且一走就是十年，还有脸提她？”
　　蛇妖还是告诉了我楚君的去向。楚君采药回来后，发现我已离开，呆呆地在谷中坐了三天。直到蛇妖进去后，她才扑上去抱住他哭喊着说：“他不要我了，他走了。”蛇本是冷血之物，面对楚君恸哭却也束手无措，半晌才说：“他只是去修仙了，你若想见到他也可以去修仙。”没几天，恰有天玄派弟子寻来，说祝江河有意收楚君入门，楚君便拜入了天玄派。
　　我决定去找楚君，却被蛇妖拦住，他说：“你有何颜面去见楚君？况且你已不能修仙，天玄门绝不会收你。”是的，我无颜再见楚君，只是仍然熟悉的山谷再见不到熟悉的身影，我也无法留在这里，这里不再是我的归宿。几天后，我还是决定去见楚君，对我来说，不能修仙与死没有区别，我只想在死前见楚君一面，哪怕只是向她说句对不起。
　　虽然我到过天玄派，但那次是在流萤的袖子里，并没记得路。一路走一路问，半年有余才找到天玄山。
　　天玄山并不比虚云山差多少，只见金雕塑光芒闪耀，铜狮子威武庄严。灵猿仙鹤常见，香客信徒擦肩。亭台楼阁错落，八卦五行含玄。半腰有天师堂，香烟缭绕接云彩；顶峰座老君殿，钟乐悠扬绕山峦。真是个人间仙境，气派豪华。
　　在天玄派门口，我跪了下来。两个守门童子问我有何事，我本想说找楚君，但又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根本没脸见楚君，便说：“我想拜入天玄门中修行。”两个童子去告知了长老，一个长老出来后一眼就看穿我没有了灵脉，说道：“你与仙门无缘，下山去吧。”然后就回去了。两个童子说：“你也听到长老说什么了，下山去吧。”这是我早就意料到的，所以也没有太沮丧。
　　下了山，我面朝天玄山跪下，我想我能等流萤十年，也能等楚君十年。我以为我会打动山上的长老们，但是只有两个小童子让我往边上挪挪，不要影响了香客们走路。到第五天，山上的长老让小童子给我送了点儿吃的，小童子说：“我们两个灵脉仅比师兄们差了一点点，只能守个路口，你的灵脉全废，天玄门是不会收你的，长老让你吃了东西走吧。”
　　东西我没吃，也没走，看着面前的食物，我苦笑了一下，感觉此时我像一个乞丐。或许我一直就是乞丐，向流萤乞讨温柔，向楚君乞讨原谅，我是如此狼狈。蛇妖说的对，我没脸见楚君，甚至没脸活在世上，我决定死在天玄山下。
　　我拿起筷子猛力扎向心脏，忽然一粒石子打在了我手上，将筷子打落，那时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是楚君。看到扔石子的人时我有些失望，是一个穿一身红衣服，披着头发的十七八岁的丫头。
　　小丫头跑过来，嬉笑着说道：“你可真是天下第一不要脸，死为何不死远一点儿，还要玷污天玄门净地。我知道了，你在作秀，秀给谁看呢？当然是楚君师姐了。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流萤师姐肯收留你，你会想起楚君师姐？楚君师姐根本不想见你，在你来的第一天她就闭关了，再出关她就是真正的仙了，而你算什么？”小丫头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沮丧的心情让我忽略了她大部分的话。等她住嘴，我才说：“死都不让我死，你居心何在？”小丫头蹲我面前，嬉笑着说道：“死了多浪费，不如陪我玩吧，山上的师兄师姐们一个比一个无趣。”我没有再理她，她对两个小童子说：“以后只准给他喝粥，不许给他筷子勺子，若在天玄山范围死了人，有损我天玄派声誉。”忽然我想起什么般，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楚君的？”她笑道：“偏不告诉你。”我突然感觉到一丝欣慰，楚君一定提到过我。
　　下雨了，很大。山上的雨水流下来漫过了我的膝盖，而我双腿早已麻木，想动也动弹不得。这时，我看到那个小丫头打个伞从山上下来了，她的头发衣服全都湿透了。显然，这么大的雨，伞毫无用处。她走到我身边说：“你没感动长老，没感动楚君师姐，却把我感动了。”她蹲了下来：“要不要扶你起来，再这么样下去你的腿就废了。别说楚君师姐看不上你，就是丐帮都不会要你了。爱一个人不是有勇气为她放弃一切，而是有勇气为她争取一切。”我说：“我已不能修仙，根本就是废物，还能争取什么？”小丫头想了一下说：“我认识一个人可以修复你的灵脉，不过你必须入魔教。”我说：“魔被世间不容，就算死我也不会入魔教。”小丫头说：“听起来倒是正气凛然，其实你不过一个大蠢蛋。魔与仙只在一念之间，心存善念，入了魔教也是仙，若只有害人之心，便是修了仙与魔又有什么区别？你要明白，你只有与楚君师姐站在同样的高度，她才会正眼看你。”我感觉面前这个小丫头不一般，她的话似乎都很有道理，可是即便我想修魔也入不了魔教。小丫头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如果你想修魔，我可以将你引荐给魔教掌门。”我想到了流萤仙子，当初她说可以带我拜入虚云派，结果我却沦为一个玩物，我怕同样的不幸再次降临。小丫头又说：“一个死都不怕，脸都不要的人还在乎什么？”是啊，我还在乎什么呢？我已经是个破罐子，就算摔个稀巴烂又有什么所谓呢？
　　跪了七八天，我已经感觉不到腿了，怎么都站不起来，小丫头扣住我的手腕，将真力注入我体内，腿才恢复了知觉。她说：“我叫轩儿，你叫什么名字？”我说：“思远。”她说：“你已经不配这个名字了，以后你就叫大蠢蛋吧。”我不仅主宰不了自己命运，甚至连名字都做不了主。突然我开始羡慕蛇妖，虽然不能成仙，却活得有尊严。修仙为了长生，但是如果生命越长痛苦越长，那长生要来何用？
　　轩儿带着我去往魔教，一路上她总有说不完的话。她说魔教就是天剑宗，当年张志远离开思远谷后投奔了妖族，龙啸云曾去找过他，给他承诺：“你若追求无上法力，我可以让你成为仙上之仙，你若追求名利，我可以助你开宗立派。”张志远摇了摇头说：“我想要的只有妖族能给我。”龙啸云绝望后拔出宝剑抛向空中，并对张志远道：“我让你永远过不了剑落之地。”剑落在了百里外的一座山头，龙啸云将那座山称为天剑山，并立派天剑宗。因龙啸云法力高强且收徒有教无类，仅仅十年实力便挤身大派，这是被三大派所不能容忍的，于是视天剑宗为魔教，开始了对天剑宗的打压。
　　因为我也是妖的缘故吧，想知道妖族的事多一些，问道：“我听说妖族一直想颠覆修真界，怎么会收容张志远？”轩儿说：“你没听过仙人出情天，妖魔堕孽海吗？千年前有一对师兄弟，一个名青天，一个名聂海，二人不知为何反目，后来青天到中原传道，其三个弟子分立三大派，聂海到九幽山落足，将无处容身的妖魔鬼怪及中原弃徒收入门中。中原以善为先，九幽山以邪为本，所以中原也叫情天境，九幽山脉也叫孽海地。因聂海无子无女，死前将九幽山交由一狐妖掌管，狐妖念聂海之恩改姓聂，并且遵循聂海遗愿，凡愿意加入九幽山者不得拒之门外，而那张志远本是逍遥派叛徒，收容他并不奇怪。”
　　轩儿说她知道这些是因为她是天剑宗掌门万古流的干孙女儿，还说天下之人没有她不识的，天下之事没有她不知道的。可是每当我问楚君的情况，她都不会多说。有一次她生气了，跟我说：“你心里就只有楚君，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想知道我是谁吗？”我确实对她是谁不感兴趣，就算她是王母娘娘我都无所谓。不过问一句也不累人，于是就问了。她的回答却让我有所谓了，她说她是祝江河的孙女儿。我内心一阵激动：“你可以跟你爷爷说让我加入天玄派，那样我就有机会见到楚君了。”她竟然哭了出来，说道：“你能不能在乎一下我的感受？能不能不要再提楚君。”我不再说话。半晌后她才说：“你以为我没和爷爷说过吗，爷爷说你是被虚云派赶出来的，若让你加入天玄门必然会影响与虚云派的关系，再者你灵脉已废，虽然修真派以善为先，但不是养废物的场所。还有就是楚君师姐修行已到了关键时期，不能被你影响。”听她话的意思，似乎楚君并不知道我来过，我想问却又怕她生气，只好作罢。
　　我感觉轩儿希望我多问一些关于她的问题，于是问：“我和你素昧平生，你为何关心我的事，还要带我去修魔？”轩儿似乎一直在等这个问题，心情也突然转好：“我哪会像你这么没良心，看到流萤师姐转头就忘了楚君师姐。我十年前就认识你了，那时你还是一只小狐狸。”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那个把我当面团揉的小姑娘。可是十年前我被封了灵脉，没法变成人形，十年后我被废了灵脉，没法变回狐狸，她又是怎么认出我的？不及我问，她就说了：“父亲只好炼丹，爷爷有意让我接任掌门，这使我生来与别人的命运不同，别的小孩得到的是玩具，我得到的是修行法门，所以我懂百家之术，虽不敢说知晓前后五百年，但看穿你还是绰绰有余的。”我又问：“天剑宗既被视为魔教，你又怎么能成为万古流的干孙女儿？”她说：“十年前我随几个师姐去找楚君师姐，到了思远谷发现魔尊也在，他也想收了楚君师姐。在仙与魔之间，楚君师姐自然选择了仙，魔尊一怒之下把我虏走了。听说我是天玄派掌门的孙女，他就非要收我做干孙女，而天剑宗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所以我出入天剑宗比出入天玄山还自在。”
　　四
　　走了数日，终于到了天剑宗。相较天玄山那样的名门大派，天剑宗就显得非常寒酸了。山谷中搭了十数间房屋，山腰上凿了数十个山洞，如果不是山顶那个巨大的石像，会让人以为这是进了山寨。因距离远，不知石像有多高，但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女子，应该就是龙啸云吧。
　　教中的一些小妖小魔们看到轩儿似见了瘟神一般胡乱躲，我可以猜到他们经历了什么。一会儿万古流大笑着迎了出来：“我的小魔女终于来看爷爷了。”看到我后，却突然把脸沉下来，说道：“怎么带个外人来？”轩儿道：“他才不是什么外人，他是你徒弟。”万古流道：“天下有资格做我徒弟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虚云派的流萤，一个是天玄派的楚君，一个就是我的小魔女了，只有你们三个最有可能续写开派掌门的传奇。他只是一个废了灵脉的狐狸，哪有资格做我徒弟。”轩儿道：“爷爷看不上他并不是因为他被废了灵脉，而是你知道他是被虚云山赶出来的，也是被天玄山拒收的，你怕得罪虚云山与天玄山，我知道爷爷的难处，我再带他找别人。”万古流自然知道轩儿在激他，大笑道：“我这辈子没败给莫无为，没败给你爷爷那老家伙，却败给了你。只要你同意跟我学龙吟剑法，我多这一个弟子也无妨。”轩儿道：“你若收了他，我多学一套剑法也无妨。”
　　我们跟着万古流进了一洞中，里面并不大，只有一个蒲团和两盏长明灯，这应该是万古流打坐的地方。万古流绕着我转了两圈，说道：“下手够狠的，如果只是废了灵脉还可以续上，他这完全是没有了灵脉，没有灵脉就无法聚灵气，那还修个屁。”轩儿有些失落地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吗？”万古流说：“有是有，不过太危险，一旦走火入魔，必死无疑。”轩儿问：“什么办法？”万古流说：“重新搭脉，这是我独创的。因为门中弟子多被废了灵脉，所以我创了重新搭脉的秘术，让他们可以继续修行。只是十个弟子中有八个会因为受不了疼痛而死在搭脉过程过。”这关系到了生死，轩儿不好做主，问我：“你可愿重新搭脉？”我没有一丝犹豫：“我愿意。”哪怕有一丝能与楚君站在同样高度的机会，我也不想放过。轩儿道：“那还不拜师。”我跪下来给万古流磕了三个头，叫了声师父。轩儿突然又说：“不对，你是他弟子，我是他孙女，那岂不是比你小一辈，你要叫师祖。”我只好改口叫师祖。
　　搭脉就是分离体内的肉重新生成一根经脉，那是多数人都承受不了的痛苦，在经历几次昏厥之后，我挺了过来。轩儿十分兴奋，她说：“我就说你非一般狐妖，干爷爷还不相信。”我知道轩儿是在鼓励我，我就是一个普通狐妖，我能挺过来是因为楚君。
　　师祖要拉着轩儿去练剑，因为我身体缘故，只能在一旁看。师祖宝剑出鞘便有龙吟之声，舞起来后剑气更是化为龙形，似有吞噬周边一切之势。
　　师祖练罢，轩儿笑道：“这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嘛。”师祖笑道：“我的功力不及师父万一，当年师父凭这一招龙吟剑法横扫修真界。以你的天赋，不出三十年就能达到师父的境界。”
　　轩儿果然有天赋，在师祖的悉心教导下，只数日时间便练出龙吟之声。那天我听到师祖开心地说：“我的小轩儿果然是为了龙吟剑法而生的，仅仅数日就超越了我数十年的功力。”轩儿说：“他才是天剑宗正宗弟子，你怎么忍心看着他病恹恹的样子？有什么灵丹妙药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师祖说：“他现在经脉太过脆弱，要循序渐进才行，否则会前功尽弃。”
　　一日轩儿跟我说：“你想不想去看看干爷爷口中的传奇？”我说：“你指的是山顶的石像？那不会是天剑宗禁地吧。”轩儿笑道：“我在这里没有禁地。”
　　轩儿连拉带扯地把我弄到了山顶，石像有数十米高，虽然离得越近越无法看清石像的面目，但我却感觉到莫名的亲切感，似乎我认识这个女子。轩儿说：“第一次见开派祖师石像时我和你有一样的感觉，我感觉我就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一会儿她又说：“你知道祖师在看什么吗？”我转过身看向远方，是错纵的山脉，是交叉的河流。轩儿说：“山脉是骨，江河是血。山脉永恒，江河不息。”我并不懂轩儿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但我似乎看到身后的石像化成一女子，她舞出龙吟剑法，剑气化成一条巨龙盘旋空中，龙吟之声划破长空，她说：“凡闻龙吟之地皆我山河，犯我山河之敌有来无回。”声音回荡在千山万川中，久久不息。
　　轩儿给我讲了祖师的故事。八十年前聂云的妹妹聂雨偷偷跑来中原玩耍，却不想遇到修真弟子被打致重伤，逃亡途中被逍遥派大弟子秦无涯救下，并将她安置在民间养伤。逍遥派掌门知道后怒不可遏，若此事被其他门派知道，逍遥派必会被扣上勾结魔族的罪名，于是派弟子去杀掉聂雨。为保护聂雨，秦无涯与师弟们动了手，最终聂雨逃回九幽山。
　　秦无涯本是逍遥派掌门得意弟子，掌门并没有打算重罚他，但天玄派与虚云派却不想放过他。三派为了争天下第一，早已明争暗斗多年，他们要让逍遥派成为一个笑话。
　　没几日逍遥派与妖族勾结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各修真派联合起来要逍遥派必须给天下一个交待。逍遥派掌门无奈，亲手废了秦无涯法力，并挑断了他的脚筋。也就是那时起，逍遥派断绝了与天玄派和虚云派的来往。
　　秦无涯的遭遇传到九幽山后，聂雨求哥哥去救秦无涯，聂云早就想一统天下，奈何惧三派势力一直不敢妄动，今得知逍遥派与天玄派和虚云派闹僵，欲借机联合逍遥派灭掉天玄派与虚云派，然后平分中原，但逍遥派掌门并没有答应，他不想成为中原的罪人。聂云知道此事急不得，只要等三派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逍遥派必会和自己联合。这一等就是二十年，至到逍遥派掌门意外去世，他们才等到了联合的消息，但也等来了天剑宗的成立。
　　天剑宗发展迅速，聂云知天剑宗发展下去，妖族将再无侵占中原之日，他必须先铲除天剑宗，于是以天剑宗弟子到九幽山偷盗为由，率兵数万攻打天剑宗。他并不担心三大派会插手，因为三大派也不希望天剑宗势力大过他们，只是他们以名门正派自居，要表现出包罗乾坤的气度。
　　这一战并没有打起来，妖族甚至未到天剑宗地界。那天中原与九幽山的人都看到了一条金色巨龙盘旋在天剑宗上空，当然普通人看到的只是龙，而修真者却感觉到了巨龙散发出来的寒气与杀气，他们知道这不是龙，而是一把剑。也就是那时祖师喊出了那句“凡闻龙吟之地皆我山河，犯我山河之敌有来无回。”
　　妖族退了。聂云清楚若是硬碰，纵使能铲除天剑宗也会使自己实力受损，但他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天剑宗发展下去，于是派人到中原散播祖师是妖的消息。
　　中原修真界的实力要比妖族强大太多，妖族惧天剑宗三大派不惧，他们终于有理由铲除天剑宗了，那就是不能让天下落入妖魔之手，于是由虚云山与天玄门牵头，联合天下修真门派围剿天宗剑，连二十多年没有与天玄派和虚云派来往的逍遥派，也破天荒地同意了联合。
　　那日正派弟子打听到祖师闭关，万数修真者或御剑或腾云飞往天剑宗，展开了对天剑宗的围剿。天剑宗弟子修行最久的也不过十年，怎敌得过这些修行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修真者。
　　一个个天剑宗弟子倒在了正派弟子的剑下，血腥笼罩了整座天剑山。祖师闭关时感觉心血上涌，知事情不好强行出关，看到满山遍野都是天剑宗弟子的尸体，祖师走火入魔，挥出宝剑施展龙吟剑法，一条金色巨龙横扫天下，龙尾过处千山平万物灭，无数的正派弟子灰飞烟灭。巨龙搅动着乌云，直引得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雨水带着天剑山上的鲜血流向村庄，流向城镇。凡人的哀嚎终于让祖师清醒，看着哀鸿遍野，祖师自知愧对苍生，于是传位于万古流，自己退隐了。
　　轩儿说她希望能成为祖师那样的人，她也希望我也能成为祖师那样的人。我问她：“祖师究竟是不是妖呢？”轩儿说：“是不是妖又有什么所谓？修真界容不下的不是妖，而是比他们强的人。”
　　轩儿还是违背了师祖的话，她想让我早点好起来，师祖不给灵丹妙药她就回天玄山去偷。所谓欲速则不达，因为我没有扎实的基础，太多的灵气在体内不受控制，终导致走火入魔，师祖拼尽全力也没能把我救醒。
　　轩儿知道师祖已无回天之力，跟师祖说想和我独处一会儿。师祖出去后，轩儿抹着泪说：“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却一点儿都不知道感恩。我早就该知道你就是个负心人，楚君师姐那么喜欢你，你却为了流萤师姐弃她而去，你被抛弃了才想到她的好。都怪我，从头看到脚都不知道你有什么好，论身份论地位，你哪儿能配得上我？偏偏我就喜欢上你了，而你心里却只有楚君师姐。你永远都不懂珍惜眼前人，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知道我的心？”
　　轩儿死了。
　　我活了。
　　轩儿用自己的金丹救了我。如果在高人的帮助下引出体内金丹，最多变为凡人，不会有生命危险，轩儿知道干爷爷不会同意，亲爷爷更不会同意，于是自己强行逼出了金丹，导致丹田破裂经脉尽断。
　　师祖抱着轩儿带着我一起到了天玄门，见了祝江河后，两个老人谁都没有说话，直接进了秘室，数个时辰后才出来。我忙问道：“轩儿呢？”祝江河有气无力地说：“我该一掌劈死你，但是轩儿希望你活着，你走吧，从此别再踏入天玄门半步。”我知道轩儿没救了，想求掌门让我再看轩儿一眼，却说不出话来，我想跪下，却不想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再醒来时，我已经到了秘室。祝江河和师祖正在往我体内注入真气，他们看到我醒来，仍然没有停下，我明显感到体内的金丹在慢慢变大。他们不只是在救我，而是把百年的修为全传给了我，或者说传给了轩儿，因为我体内的金丹是轩儿的。
　　祝江河与万古流师祖也死了。
　　天玄门将祝江河与轩儿的死归咎于我，我是万古流的徒孙，魔教中人，自然也被称为魔头。轩儿说过，所谓正派，他们可以容许魔的存在，但绝不容许魔的实力高于他们。而我集祝江河与万古流修为于一身，足于傲视天下任何一个修真者，所以我必须死。
　　天玄门与虚云派联合了大小数十个门派，对天剑宗展开了围剿。那日数百正派弟子将天剑山围得水泄不通，随着一个长老的一声令下，他们开始了杀戮。我不能让祖师的心血毁于一旦，也大开杀戒。
　　富韶华，这个虚云派男院的大弟子，当初废我灵脉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此时已被我掐住了脖子，只要我稍微用力，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他。我该杀了他，但是我没有，我看到了跪在我面前的流萤，她求我放过他。我仰天大笑：“当初若不是莫无为，你们可会放过我？我现在放了他，你们可会放过我？”我还是放了他，我告诉自己，这么做不是因为流萤，而是因为莫无为曾救我一命。
　　富韶华和流萤退了，虚云派的弟子都退了，但是还有很多人攻了上来，因为杀了我必定名扬天下。很可惜，没人杀得了我。
　　在我决定一个人都不再放过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叫我：“思远。”声音似来自灵魂深处，又似来自虚无，更似来自十年前……
　　是楚君。
　　我回首时，她的箭正好离弦。
　　我能躲开，却没有躲。
　　箭正中心脏。
　　楚君愣了一下，突然扔掉弓箭向我飞来。
　　她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喊道：“思远，你为何不躲开。”接着我感觉到一股真力涌向我的体内，楚君试图救我。
　　如果我不想死，我就不会死。
　　我抬手摸了摸楚君的脸，说：“对不起。”然后握住插在心脏上的箭，用力又往深的插了一些……
　　五
　　我想死，却没死成。
　　是蛇妖在楚君眼皮下将我抢走。
　　我睁开眼时已身在思远谷，身旁蹲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眼睛中流露着无限柔情，似是母亲在疼惜地看着生病的孩子。蛇妖变成人形在一旁恭敬地站着，身形像竹杆一样。
　　那女子见我醒来便站起身，严厉地说道：“身为天剑宗弟子，却只有儿女情长，真是天剑宗的耻辱。”这语气与方才眼露柔情的似乎不是一个人。
　　这个世上有资格教训我的人都死了，我问她：“你是谁？我做什么轮不到你教训。”她说：“我叫龙啸云。”当她说名字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到她语气充满了自信。
　　龙啸云，和石像容貌相似，我的祖师，是绝对有资格教训我的。关于祖师的故事我听到过很多，但见到祖师本尊后，我怀疑那些故事都是假的，一个看起来还没我大的丫头怎么可能经历那么多？
　　我问祖师：“为什么不让我死？”祖师说：“你身兼祝江河与万古流的修为，注定你要担负起守护中原的责任。”中原与我有何关系？我说：“谁来守护我的轩儿呢？”祖师说：“你知道流萤为什么眼里只有富韶华吗？你知道楚君为什么对你避而不见吗？你知道轩儿为什么要让你活着吗？”
　　我一直认为我只是一个资质平平的妖，根本无法与富韶华相提并论，所以流萤看不上我，楚君不见我是因为我伤了她的心，而轩儿让我活着是因为她爱我。但现在祖师这么一问，我开始怀疑了。
　　祖师又说：“富韶华的资质不及流萤万一，但他努力上进，所以流萤喜欢他。楚君不见你是希望你能活出个样子，而轩儿知道你不是寻常狐妖。”
　　轩儿跟我说过，她可以看透人的前世今生，也许她真的对我抱着很大的希望。我可以不在乎流萤和楚君的想法，但我不能让轩儿失望。我说：“你想要我怎么做？”祖师说：“我曾是前妖王的弟子，也是现妖王聂云的师姐。聂云还有一个哥哥名聂风，师父知其死后两兄弟必定为争妖王之位反目，而聂风行事优柔寡断也必定吃亏，便以中原寻药为由将他支走。师父也知道聂云不会放过聂风，让我到中原寻找聂风并保护他。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寻到聂风我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祖师为什么给我讲这些，随口说道：“助聂风拿回属于他的。”祖师笑道：“什么是属于聂风的？”我想都没想，说道：“王位。”祖师道：“两个都是我的师弟，帮助聂风对付聂云这对聂云不公平。”我说：“我听说聂云意图中原，也许聂风没有一统天下的想法。”祖师道：“为了中原让他们兄弟相残？这对他们兄弟都不公平。”这确实是个难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问道：“您想怎么做？”祖师没有回答，只说：“修真界犹如散沙，聂云再起侵犯中原之意，为了中原苍生，我要你重振天剑宗，守护中原山河。”若为了轩儿，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会犹豫，但重振天剑宗我没有那个能力，我说：“我不过是只狐狸。”
　　祖师没有说话，而是随手捡起一根树枝舞了起来，霎时狂风起，转眼愁云生，龙吟之声似从风里来，又似云中往。祖师把树枝抛向空中，树枝一分二，二化四，千千万万的树枝汇成一条暗灰色巨龙在空中盘旋，大有吞天噬地之势。我几乎要惊掉下巴，我信了祖师有能力凭一己之力吓退魔族，打败整个修真界。
　　祖师停下来后，又说：“你知道我是什么吗？我是蛇。你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成为什么。”我想成为什么？我只想成为一个普通人，和轩儿安度一生。祖师说：“倘若聂云入侵中原，没有一个人可以安度一生。话已至此，考虑好了来思远谷找我。”
　　离开思远谷，我只有天剑宗可去。天剑宗的弟子死的死散的散，唯有的几间草屋也被正派弟子一把火烧了。如同几个月前我回到思远谷一样，熟悉的地方再也看不到熟悉的身影，听不到熟悉的笑声。
　　唯有祖师的石像依然完好，我看向祖师看的方向，山峦雄伟，江河奔腾。我似乎又听到祖师说“凡闻龙吟之地皆我山河，犯我山河之敌有来无回。”我突然明白轩儿说的话“山脉是骨，江河是血，山脉永恒，江河不息。”祖师已经与这片大地融为一体，一个女子尚能如此，我堂堂男儿怎能甘心平庸？
　　我坐在石像下面，想着祖师的问题“找到聂风后该怎么办？”，这不是是否甘心平庸的问题，也不是祖师该怎么办的问题，而是聂风该考虑的问题。如果我是聂风我要怎么做？守护中原？如果中原要攻打九幽山呢？祖师于中原与九幽山之间立派，她守护的不是任何一方，哪她守护的是什么？也许只是世间的平衡吧。
　　再次回到思远谷，我跪祖师面前说：“我想成龙。”她欣慰地点点头说：“我教你龙吟剑法。”
　　同时学龙吟剑法的还有一个人，虚云山男院大弟子富韶华。
　　在正派围剿天剑宗时，富韶华被我打败。技不如人并非多丢人的事，但是流萤跪地求饶让他感觉这是莫大的耻辱，回到虚云山他便将自己关了起来。
　　那天一个身着黑袍的老者出现在他的房间，那老者说：“一次挫败便萎靡不振，将来如何接任虚云山掌门，又如何统领天下群雄？”
　　一个人毫无声息的出现在富韶华的房间，纵是莫无为都做不到这一点儿，这让富韶华十分震惊。他问道：“你是谁？怎敢擅闯虚云山？”老者说：“老夫张志远，虚云山还不值得老夫一闯。”富韶华知道张志远是魔族中人，不由后退两步，问道：“你想做什么？”张志远道：“今日一战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中原将属魔教，而能打败魔头的只有你。”富韶华道：“前辈又何必取笑我。那魔头身兼祝江河与万古流的法力，我再修三百年都未必胜得过他的现在。”张志远笑道：“这正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富韶华道：“前辈有能力让我胜他？”张志远道：“在葬龙涧中有一把剑名‘龙吟剑’，若能得到那把剑，天下便无人是你对手。”富韶华道：“我从未听说过有那样一把剑。”张志远道：“龙吟剑本是天剑宗开派祖师龙啸云之物，五十多年前龙啸云走火入魔，杀死无数修真者。她清醒后感觉有愧于师父教诲，便以死谢罪，龙吟剑遗落在了葬龙涧。近日我觉察到龙吟剑觉醒，所以来找你，希望你能利用龙吟剑主持正义。”富韶华欣喜道：“我即刻动身去寻龙吟剑。”张志远道：“不急。你且跟我来，我授你一套剑法，学会这套剑法方可控制龙吟剑并使其发挥最大威力。”
　　六
　　这日祖师突然让我去葬龙涧寻龙吟剑，她说：“我不告诉你龙吟剑之事，是因为龙吟剑就是轩儿，我怕你会为此分心。”轩儿就是龙吟剑？难怪她只数日便超越师祖的剑法，但是剑怎么会变成人？
　　祖师说：“当年我杀了那么多修真者，清醒后我感觉有愧于苍生，在一个山谷中自杀了。人们都以为我死了，就把那个山谷称为葬龙涧。其实我并没有死，我倒下后感受到了大地的力量，大地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我又活了过来。我不想再杀人，于是把龙吟剑留在了葬龙涧。龙吟剑伴我数百年早已有了意识，它等我数十年，遍看鸟成对、兔成双风月之事后动了凡心，于是投胎成轩儿。如今轩儿肉身已灭，她的灵魂自然会与龙吟剑合为一体。”
　　葬龙涧山高水恶，据说自祖师自杀后樵夫们都不敢进来。我到葬龙涧时已经晚了，富韶华先我一步到了那里，和她一起的还有轩儿，依然一袭红衣，依然披散着头发，他们坐在花丛里说笑着。
　　“轩儿！”我激动地叫道。轩儿四处看了看，说道：“你在叫我吗？”富韶华看到我愣了一下，接着又对轩儿说：“他可能认错人了，不用理会他。”轩儿很乖巧地点点头。
　　轩儿为什么会不认识我？为什么会与富韶华那样亲密？我问富韶华：“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对得起流萤吗？”富韶华冷笑道：“你认错人了，她是我的小龙女，还有别再提萤儿，你不配。”轩儿问道：“萤儿是谁？”韶华道：“是我师妹，这个家伙垂涎师妹已久。前日里想对师妹行不轨之事被我打败，我一时心软放了他一马，没想到他又跑到这里生事。”
　　我真没想到富韶华扯起谎来脸不红耳不赤，而轩儿似乎对他毫不怀疑。我有些气急败坏，挥掌向他打去。不久前他方被我打败，今日也不会是我对手。只见他慌乱地刺了几剑，忽然宝剑一转，我感觉一阵寒气扑面而来，紧接着龙吟之声似从四面八向传来，我抬头时千千万万把宝剑已停留在我面前，只要剑再往前一分，我就成了肉泥。
　　是轩儿阻拦了富韶华。
　　轩儿对我说：“我与你并无冤仇，不想害你性命。劝你就此离开葬龙涧。”
　　没有宝剑在手，我不会是富韶华的对手，只有先回思远谷。
　　见了祖师，我问她：“富韶华为什么会出现在葬龙涧？而且会龙吟剑法。”祖师想了一会儿，说道：“一定是张志远背后作祟。”又一次听到张志远的名字，因为他欺骗了祖师的感情，我对这个名字厌恶之极，问道：“那畜生到底想做什么？”祖师道：“他想瓦解修真界。”我说：“那与轩儿有什么关系？”祖师笑道：“我推测这与你有关。”我有点儿云里雾里。祖师又说：“张志远本就是逍遥派派往九幽山传达联合之意的，但是他们知道若与中原修真界硬碰只会两败俱伤，只有寻找机会削弱修真界实力。你的出现给了他们机会，张志远控制祝江河与万古流将法力全都传给你，你强大了修真界自然不会容你。可惜你心里只有儿女情长，没能挑起太大的争端，所以他又选择了富韶华。”
　　祖师的推论似乎很有道理，但我此时并不关心这些，我问：“轩儿为什么会不认识我？为什么和富韶华那么亲密？”祖师道：“富韶华唤醒了轩儿，那她自然就只认富韶华了。”
　　虚云山，目前实力最强的正派，若门中大弟子迷惑一个小姑娘的事传出去，一定会让虚云山颜面无存，所以他们一定会制止富韶华所为。
　　我去往虚云山，守门的弟子看到我都慌得乱叫，他们都认得我，一个被虚云山废了灵脉却又机缘巧合成了魔头并打败天下正派的人。他们肯定知道我死了，也许还不知道我又活了。
　　水月仙子与流萤出来后，看到我也十分震惊。水月仙子将流萤护在身后，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我问：“富韶华呢？”流萤以为我来报复富韶华，仗剑跳出来说道：“你还想怎样？”我笑道：“当初我放过了你们，今日也不会为难你们。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富韶华在葬龙涧干着被名门正派所不能容忍之事。”
　　提到葬龙涧时，水月仙子的脸色变了。流萤道：“你胡说，师兄一直在后山练剑。”我说：“你去看看便知。”水月仙子与流萤到了后山，果然没有富韶华的踪影。水月仙子道：“我们且到葬龙涧看个究竟。”
　　再次到了葬龙涧，富韶华依然在和轩儿嬉闹。流萤突然崩溃了，指着富韶华道：“你就是以这样的方式练剑吗？”水月仙子也道：“韶华师侄，你必须要给萤儿一个交待。”轩儿问富韶华道：“那女子是谁？好好看。”富韶华道：“她就是我的师妹，我跟你说过的。旁边的是我师叔，鬼知道那小子在师叔面前说我什么坏话了，他就是不想让我们在一起。”轩儿指着我说：“我警告过你不要再来葬龙涧的。”我指着流萤对轩儿说：“她是富韶华的未婚妻，你不要被他骗了。”富韶华对轩儿说：“师叔和师妹一定是被这小子骗了，我过去解释一下。”
　　富韶华跑过来先给水月仙子施个礼，又对流萤说：“我就是以这种方式练剑的，她就是剑。天下第一剑，龙吟剑。你们不要被这魔头蛊惑了，是他也想得到这把剑，倘若这剑落入魔头之手，那将是修真界之厄。”水月仙子问道：“你怎知世间有此宝剑？”富韶华也不隐瞒：“是一个叫张志远的前辈告诉弟子的”水月仙子脸色突变，说道：“张志远？”又道：“是你被盅惑了，张志远不过是想借你之手报复修真界，他要挑起修真界争端。”富韶华笑道：“虚云派做为名门正派，以修身养性益寿延年为修行目的，我怎么可能挑起修真界争端，我想要得到龙吟剑都是为了这个魔头。”流萤道：“我不乎什么剑，也不在乎什么魔什么妖，我只要你回山。”富韶华道：“再过数日就好。”流萤指着轩儿对富韶华道：“你若不回我便杀了她。”富韶华也急了，说道：“你不要胡闹好不好，我心里只有你的。”
　　而这时轩儿已经站在了富韶华的身后。
　　轩儿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要么杀了她，要么跟她走。”这似是选择，更像命令。富韶华对轩儿说：“借宝剑一用。”
　　轩儿胸前白光闪现，龙吟剑已漂浮在空中。
　　富韶华手持宝剑对流萤说：“现在离开，否则葬龙涧今后改名葬萤涧。”我知道龙吟剑的威力，对流萤说：“先走吧，他不值得。”
　　流萤没动，她不相信富韶华会为了一把剑杀她。富韶华动了，伴随着龙吟之声，千千万万把宝剑扑面而来，水月仙子把流萤护在了身后，她自己被万剑穿身。富韶华并没有停下，宝剑又飞向流萤。我挡在了流萤面前，而轩儿挡在了我面前，大呵一声：“够了。”千万把宝剑应声落地化为一把宝剑，富韶华慌忙将剑捡了起来。
　　轩儿有些失落地对富韶华说：“你走，从今后别再踏入葬龙涧。”富韶华道：“我都在按你说的做。”轩儿道：“我真没想到你会毫不犹豫地动手，她可是你的师叔。”富韶华冷笑道：“你在耍我？”轩儿道：“把剑还我。”富韶华大笑：“你以为我来这里为了什么？龙吟剑在我手中，我看你们能奈我何？”
　　流萤似乎刚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师父扑上去痛哭起来。轩儿也是悔恨万分，伸手就要去夺龙吟剑，但富韶华怎会让她得逞，抽身飞出十多米远，又使起龙吟剑法来，他要让我们全死在这里，那样他的丑事就不会被世人所知。
　　我拔出流萤仙子的宝剑也施展龙吟剑法，成两条宝剑幻成的巨龙在空中缠斗起来。富韶华修为虽没我高，但他天赋极高，再加上有龙吟剑加持，我并不占上风。眼见将败下阵来，轩儿化一道红光与流萤仙子的剑合为一体，只见一条巨龙周身泛出红光，将另一条巨龙完全压制。富韶华担心落败后龙吟剑被抢去，慌忙收回宝剑逃了去。
　　或许是轩儿用了太多的真力的缘故，从流萤仙子的剑中出来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我无法为她输入真气，因为没有了剑她就没有了身体，我必须带她去见祖师。走之前我对流萤说：“你若信我，就去天玄门求助，等你回去虚云山恐怕已在富韶华掌控之中。”
　　果不其然，富韶华回到虚云山与掌门及一众长老说，前日里流萤得知葬龙涧有一把龙吟剑可打败我，便独自去寻找。水月仙子知道那宝剑可致人入魔，和他到葬龙涧阻止流萤，但他们到时已晚，流萤已寻得宝剑并被宝剑魔气所侵。为了占有宝剑，流萤挥剑刺向水月仙子，他二人联手才将宝剑夺回，但水月仙子却不幸中剑。
　　富韶华将龙吟剑交给了莫无为，莫无为拿在手中看了看说只是一把普通宝剑，然后又递给了富韶华，并对众长老说：“葬龙涧是修真禁地，况且我们都没见过龙吟剑，不论这把剑是真是假，此事不可外传，对外只说流萤走火入魔杀害师父。”
　　女院的长老及众弟子自然不相信富韶华的话，他们眼中的流萤尊师重道，而水月仙子对流萤更是视如己出，流萤绝不可能为了一把宝剑杀害师父，但掌门如此说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当务之急是将水月仙子尸体运回来。
　　七
　　自祝江河死后，轩儿的父亲接任了天玄门掌门，但他只痴迷于炼丹，门中之事实为楚君负责。流萤到了天玄门，向楚君说了葬龙涧之事，楚君道：“师姐先不要着急，我定会为师姐讨回公道。”
　　次日楚君与流萤去往虚云山，在老远她们就感到虚云山笼罩着悲凉的气氛，流萤道：“恐怕虚云山已被韶华掌控，我们去了也无用。”楚君道：“我不信他能在短短数月有如此功力。”流萤道：“当初我们也不信思远能在一夜之间有傲视修真界的实力。我听韶华提到过一个叫张志远的人，恐怕他才是幕后主使，我们该保留实力应对张志远。”楚君道：“如果我们连韶华师兄都不敢面对，如何面对张志远？”
　　流萤知道楚君并不相信自己，若非亲眼所见，她也不会相信富韶华有杀掉师父本事。只有到虚云山让楚君看到一切，她才会相信。
　　二人刚到虚云山，就有数名弟子将他们围住，其中一人指着流萤骂道：“虚云山叛徒，你还敢回来，给我拿下。”就要动手时，富韶华过来制止了，呵斥道：“尚未明白事情真相，我看你们谁敢动手。”几名弟子自是不敢动手。富韶华对流萤说：“回来就好，他们都说师叔撞见了你与思远苟且之事，你杀害了师叔，这一定是有人诬陷，我会查明真相的。”流萤有嘴说不出话，但她也知道不能激怒富韶华，强装欢笑道：“有劳师兄了。”
　　楚君听到思远二字，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思远还活着？”富韶华道：“当然活着了，他早就来找过萤儿了。”富韶华又对几名师弟道：“楚君师妹来了，你们还不去准备招待，一个个愣着干嘛。”流萤道：“别麻烦了，我和师妹看看就走，你先去忙吧。”富韶华笑道：“你们姐妹难得见一次，就不打扰你们说悄悄话了。”
　　富韶华去后，流萤问楚君道：“你相信我吗？”楚君没有回答。流萤又说：“你没发现我们来的是女院吗？刚才的几个弟子都是男的。”楚君说：“这又能说明什么？”流萤道：“我们可以去与思远对证。”楚君冷笑道：“一个魔头的话能信？”流萤道：“他爱过你。”楚君道：“他为你伤害过我。”
　　楚君走了，流萤无处可去。她知道楚君恨她，也认为楚君应该恨她，毕竟她毁了楚君最爱的男人。
　　我活着，轩儿活着，富韶华法力陡增，师父惨死，男院弟子随意出入女院，如此多的事发生在两天内，这让流萤有些喘不过气来。
　　流萤到了天剑宗，当然她并非找我，更不是找轩儿，她猜出天剑宗一定有一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我和富韶华都到葬龙涧寻找过一把她未听说过的宝剑，富韶华是被张志远指引，那么也一定有人在指引我。
　　看到流萤，我和轩儿都有几分尴尬。祖师先说话了：“你一定就是流萤了。”流萤点点头。祖师笑道：“果然丽质佳人。”流萤微微一笑，说道：“我找思远。”祖师笑道：“你并非找他，不过思远与轩儿已经和我说了你的事，你暂时就留在这里吧。”流萤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看我再看看轩儿，说道：“师父死了，掌门师伯生死未知，天下已没我的容身之地。”祖师笑道：“既然我让你在这里，这里就能容你。”
　　一个看起来年龄差不多，甚至还要小上几岁的女子能做了天剑宗的主，流萤有点儿好奇祖师的身份了，因问道：“你是？”祖师道：“龙啸云。”流萤惊道：“天剑宗开派掌门？”祖师点点头。
　　不知流萤低头想了些什么，她突然跪祖师面前说道：“我想拜您为师。”祖师问道：“你为何要拜我为师？”流萤道：“我曾见过万古流前辈，他说过您是世间最清醒的人，他也说过我会成为像您一样的人。”祖师笑道：“拜我为师你便成了魔教弟子。”流萤苦笑道：“心中有道，处处是道。心若向魔，世间皆魔。”祖师看到了流萤手腕上的手链，问道：“手链哪里来的？”流萤道：“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手链就在我身旁。”祖师没有再问，只说：“今后你就是我的弟子了。”
　　流萤成了我的师叔祖，但轩儿并不这么称呼她，她称呼祖师为龙姐姐，称呼流萤为师姐，提起万古流称干爷爷，辈分似乎很乱，但祖师与流萤都不在意。好在轩儿与流萤都不怎么理我，否则怎么称呼她们都很尴尬。
　　我带着轩儿到思远谷见到祖师后，祖师带着轩儿离开了几个时辰，回来后轩儿就有了身体，但她也开始疏远我。听蛇妖说祖师用孔雀血为她重塑了身体，可能是孔雀看不上狐狸吧。
　　和我说话最多的是蛇妖，我问他：“轩儿已恢复记忆却为什么不理我呢？”蛇妖道：“轩儿恢复的不只是前世的记忆，而是千百年的记忆。”在我的纠缠之下，蛇妖告诉了我很多。
　　八十年前我和楚君被猎人追捕，慌乱中逃入了思远谷，祖师救了我们。后来因为祖师被张志远伤了心，思远谷的一切都为之悲伤，当然也包括我和楚君，祖师认为不应该让我们为她悲伤，在离开思远谷时抹除了我们的记忆，我和楚君也忘记了彼此。若干年后，楚君被天玄门弟子捕了去，但她并不甘心被当做宠物，在逃走后仍然回到了思远谷。轩儿不想破坏我和楚君的缘分，所以有意回避我。
　　八
　　天玄派出事了，就在水月仙子下葬的当天，十数个黑袍人闯入天玄山，杀死了包括轩儿父亲在内的数十个人，那时楚君和天玄门的几个长老都在虚云山。
　　这在修真界是大事，比流萤杀害水月仙子的事要大得多。流萤杀害水月仙子只是虚云山内部之事，而这是整个修真界的事。
　　水月仙子下葬后，莫无为带着富韶华到了天玄门，他们与天玄门长老交谈了一番，没人知道什么人敢入侵天玄门。富韶华却认定是天剑宗而为，他的理由是我为了报一箭之仇。这是一个十分有说服力的理由，莫无为信了，天玄门的长老们也信了，铲除天剑宗的事又被提上了议程。
　　轩儿知道天玄门出事后，抱着祖师哭了半天，祖师说：“你要是挂念天玄门就回去看看。”轩儿边哭边说：“爷爷死了，父亲也死了，天玄门的轩儿也死了，天玄门与我无关了，从此我只有龙姐姐一个亲人。”
　　轩儿终是没回天玄山，我以为她只是怕睹物伤情，祖师却告诉我她是不想天玄门分裂。天玄门出了这么大的事，定是要重新选掌门，轩儿这时候回去，必然能得到很多人的支持，但祝江河死后，楚君的能力众长老看也是在眼里的，纵然她们两个不争掌门之位，支持者之间也会产生嫌隙。
　　楚君很自然地被众长老推上掌门之位。掌门不好当，特别是新任掌门。门中之事安定下来，下一步自然就是为前掌门报仇。楚君虽言没有证据不可妄伪，但架不住有人背后说三道四，有人说她念及与我的旧情，所以不愿找我报仇。
　　就在这时候富韶华到了天玄门，他说此事不仅仅是天玄门的事，天剑宗是魔教，是整个修真界的敌人，不能因为个人私情而弃修真界安危不顾。楚君无奈，只得联合中原修真门派，再次讨伐天剑宗。
　　在讨伐天剑宗的路上，许多门派打起了退堂鼓，有掌门道：“数月前天玄门与虚云山包括各门派都是实力最盛之时，尚未能攻下天剑宗，现在又有几分把握？这不是让大家去送死吗？”这些话传到了富韶华耳中，他站于高地，呵道：“修真者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若贪生怕死放任魔教横行，那与魔教弟子有何区别？今日谁若退出视为魔教同伙。”
　　人们知道富韶华做为虚云山大弟子修为自是出众，但要与这么多门派为敌，恐怕是自不量力。几个门派的长老也不示弱，站出来说道：“七十年来我们与天剑宗井水不犯河水，前次围剿本是天玄门为一己之私，今日不过如此，我们凭什么为了你们利益牺牲自己？虚云山虽有实力，但我不信你能打败这么多门派。”富韶华冷笑一声：“那便试试。”
　　楚君也知两次围剿魔教都是因天玄门而起，不该将天下门派再牵扯进来，站出来道：“围剿魔教确是我天玄门之事，大家若不愿参与可以离开。”富韶华却拔出宝剑，指着众人呵道：“我看谁敢离开。”众掌门也怒了：“虚云山虽然一家独大，但也不要妄想统治修真界。”
　　富韶华也不再废话，直接用龙吟剑法，众掌门与楚君都被惊呆了，他们从没见过如此威力的剑法。成千上万的剑如雨倾泻而下，躲无处躲，藏无处藏。
　　楚君终于相信流萤说的是真的，她大呵一声：“韶华住手。”拔出宝剑飞富韶华身边，富韶华收回法力，笑道：“我只是吓唬他们。”楚君道：“众掌门说的有理，那魔头法力高强，我们又何必做无谓牺牲。”富韶华道：“若无十足把握我怎敢打上天剑宗？”楚君道：“那魔头有二百年修为，你不过数十年凭什么打败他？”富韶华笑道：“谁说我要靠修为打败他？你才是打败他的关键。”楚君疑惑道：“我？你想错了，他已经不欠我什么了。”富韶华大笑：“只要你跟去天剑宗，我自会让你看到天剑宗的覆灭。”楚君道：“如果我不去呢？”富韶华脸色突变，将剑架在楚君脖子上，说道：“如果不去，这里就是天玄门数百弟子的葬身之地。”
　　此时虚云山男院弟子皆挥出兵器，只要富韶华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大开杀戒。楚君感觉富韶华什么事都做出来，为了保全天玄门，她只好妥协。
　　正派人士到天剑宗时，我和轩儿、流萤、蛇妖已率两千天剑宗弟子严阵以待。祖师说这些小辈们不值得她出手，她相信我们有足够的能力应付，所以没有现身。
　　我看到了楚君，她身上没有一丝仙气，我的第一感觉是她被控制了。楚君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又马上归于平静，如同一粒石子扔入湖中，泛起短暂的涟漪。
　　富韶华看到了流萤却并没有理会，只是朝我喊道：“魔头，乖乖束手就擒或可留个全尸。”流萤喊道：“收手吧韶华，你不可能成功的。”富韶华看了一眼流萤，面无表情地说道：“待我杀了魔头再与你这叛徒算账。”我冷笑道：“凭你还杀不了我。”
　　富韶华再次将剑架在了楚君脖子上，笑道：“能不能杀得了你不是你说了算。”我没想到他会以楚君来要挟我，富韶华又说：“只要你自废修为，我就不为难她，否则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我一直以为我还清了楚君的一切，对她已经做到无爱无恨，可是看到她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我还是慌了。
　　轩儿着急地说道：“你要是敢动师姐一根头发，我必将你碎尸万段。”富韶华道：“我没想为难楚君，只要那魔头自废修为。”
　　我没有动，自然不是因为怕死，而是我若自废修为救下了楚君，他可会放过轩儿与流萤？他肯定不会放过，杀了流萤他才能完全控制虚云派，而有了轩儿龙吟剑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楚君流下了眼泪，她无法说话，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十一年前我为了流萤抛弃了她，也许她现在也猜到了，我会再一次放弃她。突然她抓住富韶华的剑，脖子在上面划过。
　　我和轩儿都愣住了，富韶华也愣住了。就在这一个愣神的功夫，流萤飞向富韶华一剑刺穿他的心脏，她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拔出剑一个转身，剑尖划过富韶华咽喉。接着她扔掉宝剑，抱住了富韶华倒下的身体，一声凄厉的哭声响彻天地间。
　　我也飞到了楚君身边，楚君还清醒着，“楚君。”我抱起她叫了一声，泪喷涌而出。如同当初我倒在她面前一样，她抬手摸了摸我的脸，凄惨地笑了一下闭上了眼。
　　我不能让楚君死。我抱着她去见了祖师，跟祖师说我愿意用我的金丹来救她。祖师却说金丹是轩儿的，不由我做主。祖师还说修真界将面临生死存亡，每一个人都会做出牺牲，楚君牺牲自己是认为你可以做到更好。
　　九
　　天玄门弟子与虚云山弟子斗在一起，那些小门派弟子不知该帮谁，又怕受了牵连，又不想与天剑宗为敌，一个个飞上空中看起了热闹。
　　围剿天剑宗本是天玄门为了报仇，几乎出动了全部弟子，在人数上占了优势，况且富韶华死了，虚云山弟子也就没了主心骨，被打得节节败退。这时忽有百十个虚云山女院弟子飞来，但她们并没有加入打斗，而是飞到了流萤身边。轩儿和蛇妖怕流萤有危险，也慌忙飞到流萤身边。
　　流萤看到众师妹，擦了擦泪站起身来，问道：“你们怎么来了？”为首弟子含泪道：“虚云派没了。”流萤并没有吃惊，似乎早在她意料之中，平静地说道：“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那弟子道：“大师兄带男院师兄弟们方离开，就有数百个黑袍人闯入了虚云山，长老们拼死抵抗也非他们对手。师叔说他们可能是妖族之人，我们留在虚云山也无用处，叫我们来天剑宗找你。”流萤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一个师妹着急地问道：“师姐，我们该怎么办？”流萤说：“虚云山没了，那就守住这里吧。”
　　轩儿听到了她们的话，突然对正在打斗的天玄门弟子喊道：“都不要打了。”她的声音足于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但却没有人停下来。轩儿又说：“虚云派已经没了，要不要保住天玄门完全取决于你们。”天玄门弟子开始收手，虚云派也慢慢地停了下来。轩儿说：“妖族已入侵中原，虚云派没了，下一个就是天玄门，我们现在回天玄门也许还来得及。”流萤忙拦住轩儿，说道：“你若去了就中了张志远的计了。都留在这里也许还能守住天剑宗，否则张志远会将我们逐个击破。”轩儿知道流萤说的有道理，但是天玄门是她的家，她说：“如果楚君师姐活着，一定会守天玄山。”蛇妖对轩儿说：“天玄山只是一座山，天玄门的弟子都在这里，这里就天玄门。你不能为了一座山而亡了天玄门。”轩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抱住蛇妖大哭起来。
　　她留下了。
　　这时莫无为带着数百逍遥派弟子御剑飞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女子，正是聂雨与秦无涯之女秦不悔。虚云山弟子看到莫无为，纷纷跪地称道：“师伯。”流萤道：“他不是掌门，你们都起来。”莫无为落地后，对流萤道：“萤儿见了师伯怎不跪拜？”流萤冷笑道：“张志远，你骗得了虚云山众长老骗不得我。”莫无为哈哈大笑，将脸一抹变幻模样，果然是张志远，虚云山弟子见状又站了起来，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张志远笑道：“流萤果然是修真界最聪明的，你若有心争天下，这天下迟早是你的。”流萤怒道：“废话少说，还我师父命来。”说罢挥剑刺去。张志远刚要迎上，却听空中大呵一声：“张志远，我等你许久了。”张志远挡了一下流萤的剑，抽身飞到空中，冷笑道：“我也等你许久了。”二人也不多说，挥剑斗在一起，逍遥派弟子见状也挥出兵器与各派弟子斗在一起。
　　秦不悔则迎上了流萤，虽然流萤在祖师的指点下法力大增，但秦不悔法力更高，数个回合后流萤便只有招架之力。忽然秦不悔看到了流萤的手链，忙收功抽身，问道：“你手链儿哪里来的？”龙啸云初见她时便问手链，如今秦不悔又问，她猜测这手链定有特殊意义，于是也收手道：“自师父捡到我时就在我身边。”秦不悔突然流下了眼泪，流萤极其聪明，已猜出七八，半晌方道：“你是……”秦不悔点点头说：“五十多年前母亲将我许配给张志远，没多久你的父亲便回到中原，生下你后我带你到中原寻他，却不想遇到修真弟子，我怕你受到伤害，将你藏在了草丛中然后引开了修真弟子，待我再回来寻你时你却已被人抱走。这手链本是你姥姥曾与姥爷的定情信物，你姥爷派你父亲投奔姥姥时又把手链给了你的父亲。”流萤怔住了。她小的时候也曾追问过水月仙子自己的生母，但水月仙子只告诉她她是天的女儿。因水月仙子待她如女儿一般，慢慢地她也就忘了生母一事，如今一个妖族女子站在她面前，告诉她她是她的生母，她身上流着妖族的血，这让她如何接受？
　　秦不悔突然抓住流萤的胳膊说：“跟我走，远离这是非之地。”流萤没动，说道：“这里是我的家，而你在侵犯我的家。”纵然她与秦不悔有血缘关系，但她与虚云山的姐妹们一起长大，感情自然要更深。如果此时水月仙子也站在她面前，她宁愿叫水月仙子一声母亲。
　　张志远学过逍遥派功法，学过祖师的功法，学过妖族的功法，这些年他将三种功法融会贯通练就了无上法力，祖师面对他竟显得力不存心。流萤见状飞上空中去助祖师，秦不悔大喊一声：“志远，她是你的女儿。”张志远听后明显慢了一下，祖师趁机一剑刺向他心脏，但就在刺入的那一刻，祖师的剑突然向上偏了一分，只是刺穿了张志远的肩膀，张志远无法再斗落于地上。
　　祖师也要落下去时，忽感觉一股有力的掌风从身后袭来，但她已无法躲开，被一掌打出去数丈远，跌落地上口吐鲜血。
　　来人正是秦无涯。当他第二掌打向祖师时，张志远突然扑向祖师挡下了这一掌，顿时也口吐鲜血。秦无涯愣住了，说道：“远儿，这是为何？”张志远艰难地说道：“她也是我师父。”秦无涯大怒：“你既然拜一个蛇妖为师，是我逍遥派的耻辱，是我秦无涯的耻辱。”说罢竟再次挥掌向张志远打去。秦不悔见状，忙飞秦无涯面前，跪地上哀求道：“父亲，他是您的女婿。”秦无涯道：“为了这一天，我忍受了多少屈辱？我师父受了多少屈辱。为了给我续手筋脚筋，他放下尊严去求万古流，却被拒之门外，最终只能求助聂云，我逍遥大派竟沦为妖族的附属。为了让我恢复法力，他尝遍百草炼丹药，最后中毒而亡，这一切全拜所谓的正派与天剑宗所赐。你给我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秦不悔道：“你若要杀他，那就连我一起杀了吧。”秦无涯道：“我再说一遍，你给我让开。”秦不悔在九幽山长大，与秦无涯有的也仅仅是血缘关系，张志远知道师父说出做到，对秦不悔道：“你走吧，让他杀了我。生不能和龙啸云一起，那便死在一起吧。”秦不悔知道张志远是故意激她，她了解张志远，龙啸云到九幽山找他时，秦不悔曾问他龙啸云好看且法力高强，为什么不和她远走高飞，张志远说他爱慕过龙啸云，但他也叫过龙啸云师父，他不敢越礼半分。张志远又对秦无涯道：“我一直都是您的棋子，如今您霸业将成我沦为弃子也无谓，不悔是您的亲生女儿，求您放过她。”秦无涯冷笑道：“我成就霸业之后可以生一千个女儿一万个女儿，今日挡我者都要死。”秦无涯话音方落，突然僵住了，一把剑穿过胸膛。
　　是流萤。
　　以秦无涯的修为若此时住手调息绝不会死，但他马上就要成功了，杀了龙啸云天剑宗就没了，整个中原将全是他的，他怎可能罢手，当下手聚真气向秦不悔拍去。龙啸云知道秦不悔不会对自己的父亲出手，张志远也不会对自己的师父出手，只有她能救秦不悔。她抓起宝剑凭尽全力扔向秦无涯，宝剑发着龙吟之声刺进秦无涯丹田。秦无涯倒在了地上，祖师看了张志远一眼也倒在了地上。
　　祖师跟我说修行不是吸收天地灵气，而是与天地融为一体，只有融为一体才能胸怀乾坤包罗万象。我盘坐在祖师石像前，望着远处的山峦与江河，想着轩儿说过的山脉是骨，江河是血，我感受到了大地所蕴含的力量，灵气源源不断地汇入体内，我感觉体内有一条骚动的巨龙。
　　妖族的人在聂云和聂雨的率领下，如洪水一般涌向天剑山，涌向中原。流萤也飞上了山顶，凭我们三个挡不住妖族。聂云和聂雨都是九尾仙狐，法力比祖师低不了多少，或许我们有祖师的力量，但我们没有祖师的自信与魄力。
　　我们都会死。
　　中原修真界将不复存在。
　　忽然流萤面朝妖族跪下了。张志远与秦不悔知道流萤这一跪的意义，她承认了自己的妖族身份。他们飞上山顶，在流萤身边也面朝妖族跪下了，聂云与聂雨自然也知道他们这一跪的意义。他们站在了中原一方，若要踏足中原，那只能从他们的尸体上踩过去。
　　妖族大军停下了，只有聂云与聂雨飞了过来。聂雨已猜出流萤是谁，她把流萤拉起来上下打量着，眼里含着泪水。
　　十
　　战争结束了。
　　祖师死了，临死前她告诉我她找到了聂风，聂风不想要王位，他只想做个普通人与爱人共度一生。
　　蛇妖将祖师葬在了思远谷。轩儿化身凤凰，在祖师的坟墓上空绕了三圈，悲鸣三声，又化做一把剑深深的插在祖师坟旁。
　　中原修真界没落了，幸好中原也不再需要守护。流萤跟我说：“万物平等，世间不该有仙妖之分。老舅已无心世间纷争，父亲母亲也希望法力更上一层，如果你愿意，九幽山与虚云山愿奉你为尊。”
　　只要我点头，就能和流萤在一起。我无法否认内心对她依然崇拜，自水月仙子死后，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为中原，这是我远不能及的。
　　我没有点头。我说：“我还是喜欢做一只狐狸，不闻世事，和另一只狐狸生一堆小狐狸。”流萤说：“你要去找楚君吗？”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为祖师守墓百日后，我再次回到天剑山，新生的小草已经掩盖了战争的痕迹。一切都发生过了，一切都没有发生。
　　我飞上山顶，盘坐在祖师的石像前，再次感受天地的力量，体内的巨龙终于冲破躯体的阻碍飞上空中，在空中盘旋数圈后将苍穹撕裂飞了进去，我看到我的身体慢慢石化，是一只九尾狐样子。
　　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楚君兴奋地说着：“管用了，我再去多采点。”在她要离开时，我抓住了她的腿。
　　在楚君的悉心照料下，我很快好了起来。楚君告诉我她在采药时发现了一座墓，旁边还插着一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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